太学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映着檐角的铜铃晃出细碎的光。萧然踩着上课的钟声走进学堂时,满室的喧闹突然静了一瞬。
他今日没戴兜帽,墨发用根素银簪松松挽着,露出整张脸来。月白的襕衫虽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衬得他肩线清瘦如竹,肤色冷白如玉。晨光从窗棂斜切进来,恰好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影,让那双本就清润的眼,更像浸在水里的琉璃。
“那是……谁?”有勋贵子弟揉了揉眼睛,语气里带着茫然。太学里的子弟非富即贵,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却从未有谁,能把一身洗旧的襕衫穿出这般清贵气,像画里走出来的谪仙,连走路时衣袂翻飞的弧度,都透着种说不出的韵律。
萧然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那是原主常年蜷缩的角落。路过第二排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突然撞了他一下,笔洗里的墨汁溅出来,在他月白的袖口洇开一小团黑。
“对不住!”少年慌忙道歉,抬头看清他的脸时,却猛地住了口,脸颊“腾”地红了,眼神都直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少年正是赵统领的儿子,赵虎。
萧然垂眸看了眼袖口的墨渍,没动气,反而弯唇笑了笑。那笑意极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暖意,连眼尾那点浅痣都生动起来:“无妨。”
他的声音清润,像玉珠落盘,赵虎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给你擦擦……”说着就往他身上凑,眼神黏在他脸上,半分没挪开。
周围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谁都知道赵虎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前几日还为了抢座位跟人打了一架,今日却对着个陌生少年红了脸,活像只被驯服的小狼崽。
“那不是……三殿下吗?”终于有人认出了他,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记忆里的三皇子总是灰头土脸,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何曾有过这般容光?那双眼,那鼻梁,那唇线……分明是天人之姿,竟被泥垢藏了这么多年!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有惊艳,有探究,还有几道隐晦的、带着贪婪的目光。萧然恍若未闻,从容地坐下,将书卷摊开。阳光落在他摊开的指尖上,那手指修长白皙,握着毛笔的姿势都透着种雅致,让旁边几个世家公子看得心头一跳,竟忘了动笔。
“啧,这张脸往这儿一摆,比戏楼的花旦还勾人。”系统的声音带着嘲讽,“没看见那边几个老夫子都直眼了?”
萧然没理会,笔尖落在纸上,墨痕清隽有力,与原主那鸡爪似的字迹判若两人。赵虎还在旁边没挪窝,一会儿递块干净的帕子,一会儿又把自己的砚台往他那边推,活像只围着主人打转的小狗。
“三、三殿下,”他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个话题,“你、你今日……很好看。”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几声低笑。赵虎的脸更红了,却梗着脖子瞪回去:“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萧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多谢。”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赵小公子前几日在学舍受了些委屈?”
赵虎的气焰瞬间矮了下去,嘟囔道:“还不是二皇子那帮人……”
“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好像常在西市的赌坊流连。”萧然的声音很轻,像在说闲话,“听说昨晚输了不少,还欠了债。”
赵虎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萧然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低头继续写字,唇边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算计,偏那张脸美得干净,让人半点生不起怀疑。
课间休息时,不少人借着请教问题的由头围过来,目光总不自觉地往他脸上瞟。有个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递书时故意碰了下他的手,指尖触到那片冷玉般的肌肤,竟红了耳根,半天说不出话。
萧然应对得滴水不漏,既保持着疏离的礼貌,又没让人觉得被怠慢。他甚至还对着几个试图挑衅的二皇子党羽笑了笑,那笑容清浅,眼尾微挑,竟让对方的嘲讽卡在喉咙里,硬生生改成了句干巴巴的“借过”。
“可以啊,这才一节课,就把太学的人迷得七荤八素。”系统啧啧称奇,“再这么下去,不用争皇位,直接让他们把你捧上去得了。”
萧然收拾着书卷,指尖划过赵虎塞给他的桂花糕——那小子借口去茅房,回来时手里多了包点心,硬塞给他就跑了,耳根红得像火烧。
“捧上去的,不如自己踩上去的稳。”他将桂花糕放进袖袋,起身时,恰好对上窗外赵统领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惊讶,有探究,最终定格为一丝了然的颔首。
萧然回以一个极淡的笑,转身走出学堂。阳光洒在他身上,将月白的襕衫染成浅金,背影清瘦却挺拔,像株迎着风的玉竹。身后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有惊叹,有倾慕,还有隐藏在暗处的算计。
他知道,从今日起,“懦弱的三皇子”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顶着这张天人之姿的躯壳,一步一步,要把这皇宫踩在脚下的萧然。
而那包还带着温度的桂花糕,不过是他棋盘上,又一颗悄然落定的子。
太学的课刚结束,赵虎就跟尾巴似的缀了上来,手里还攥着本翻得卷边的兵书,脸憋得通红:“三、三殿下,这、这个阵法我看不懂……”
萧然停下脚步,阳光穿过他耳后的碎发,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接过兵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声音清润如泉:“是八门金锁阵?这个不难。”
他就近在廊下的石桌上铺开书卷,指尖点在图上的“生门”位置:“你看这里,看似是死局,实则往东南退三步,便能引敌入‘惊门’……”
赵虎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发梢。少年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清清爽爽的,让他莫名觉得安心。他本就不是笨人,被一点拨便通了,抬头时恰好撞上萧然垂眸的眼,那睫毛长而密,像蝶翼停在眼睑上,看得他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谢、谢谢殿下!”
“举手之劳。”萧然将兵书还给他,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赵虎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怀里的兵书“啪嗒”掉在地上。
两人同时去捡,额头撞在一处,闷响里带着点微麻的疼。萧然抬眼,正看见赵虎瞪圆了眼睛,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有好事者拉长了调子:“赵小公子这是投怀送抱呢?”
赵虎猛地跳起来,梗着脖子吼回去:“胡说什么!我跟殿下讨论兵法呢!”
萧然直起身,掸了掸衣上的灰,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晨光落在他脸上,将那点笑意映得格外温和,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含着星子,看得几个起哄的勋贵子弟都愣了神。
“走吧。”萧然拍了拍赵虎的肩,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让赵虎的耳朵又红了几分,“再不去演武场,你父亲该等急了。”
赵虎这才想起,今日父亲要带他去演武场看禁军操练,忙不迭点头:“对对!殿下一起去吗?演武场可热闹了!”
萧然本想拒绝,脑海里却突然闪过系统的声音:“演武场今日有校阅,各营将领都在,包括你那位‘银狐’的人。”
他脚步微顿,随即笑了:“好啊。”
演武场的风带着铁锈味,旌旗在阳光下猎猎作响。禁军列阵如铁,甲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赵统领正在点兵,见儿子带着萧然过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却没说什么。
赵虎拉着萧然往观礼台跑,路过二皇子的席位时,被几个侍卫拦了下来。为首的侍卫斜着眼打量萧然,语气轻佻:“哪来的小白脸,也配往观礼台去?”
萧然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洗去了方才的温和,那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冰,偏偏容貌又极盛,竟让侍卫的嘲讽卡在喉咙里,生出几分莫名的忌惮。
“他是三殿下!”赵虎怒了,一把将萧然护在身后,“你们敢放肆!”
“三殿下?”侍卫愣了愣,随即嗤笑,“就他?那个缩头乌龟……”话音未落,他突然看清了萧然的脸,后面的话猛地咽了回去。
这、这是那个灰头土脸的三皇子?怎么几日不见,竟生得这般……勾人?
侍卫的目光黏在萧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伸手就要去碰他的下巴:“原来三殿下长这样……藏得够深啊。”
赵虎气得要动手,却被萧然按住。少年往前一步,恰好避开那只脏手,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赵统领的兵,是忘了宫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不远处的赵统领耳中。赵统领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还不退下!”
那侍卫吓得一哆嗦,讪讪地收回手,却仍不住偷瞄萧然。阳光下,少年的侧脸像玉雕的,连唇线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明明穿着洗旧的襕衫,站在甲胄鲜明的禁军里,却像株遗世独立的玉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观礼台上的将领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认识萧然的,无不露出惊讶之色;不认识的,则低声询问这绝色少年是谁。
“那是三皇子?”
“不像啊……传闻里不是说他怯懦丑陋吗?”
“这哪是丑陋,简直是天人之姿……”
议论声嗡嗡响起,夹杂着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萧然恍若未闻,跟着赵虎走上观礼台,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指尖摩挲着袖中的令牌,目光看似落在演武场上,实则将周围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尤其是那个站在二皇子身后,袖角隐约露出银狐刺绣的将领。
“风头出够了?”系统的声音带着嘲讽,“再这么招摇,小心被人绑去当禁脔。”
“绑我?”萧然唇角微勾,眼尾的余光扫过那个银狐将领,对方正往他这边看,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惊艳,“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
校阅开始,鼓声震得地面发颤。萧然看得漫不经心,偶尔转头跟赵虎说句话,指点他看阵法的破绽。赵虎听得入迷,凑得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浑然不觉自己成了少年最好的掩护。
那银狐将领的目光,果然随着赵虎的动作,一次次落在萧然身上,从最初的惊艳,渐渐变成了势在必得的贪婪。
萧然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冷光。很好,鱼儿,上钩了。
校阅结束时,夕阳将演武场染成金红。赵虎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萧然耐心听着,偶尔点头应和。走到岔路口时,他停下脚步:“我该回偏殿了。”
赵虎恋恋不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他:“这个,刚买的糖糕,殿下尝尝。”说完,红着脸跑了。
萧然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热腾腾的桂花糖糕,甜香扑鼻。他没吃,转身走向另一条路——那是银狐将领回府的必经之路。
暮色四合时,他在巷口拦住了对方。少年站在灯笼的光晕里,墨发被风吹得微乱,那张脸在昏暗中美得惊心动魄,像夜色里悄然绽放的昙花。
“将军留步。”
银狐将领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三殿下有事?”
萧然微微一笑,指尖捏着块糖糕,轻轻咬了一口,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他没回答,只是抬眼看向对方,眼尾微挑,那抹笑意落在眼底,勾得人心头发痒。
“我知道将军在找一样东西。”他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而那样东西,在我这里。”
银狐将领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萧然舔了舔唇角的糖霜,动作带着种不自知的魅惑,偏那张脸又纯又欲,让人心猿意马。他将剩下的糖糕扔进嘴里,含糊道:“想换吗?我要的不多……”
巷口的风卷起他的衣袂,少年的身影在灯笼下明明灭灭,美得像场幻觉。银狐将领看着他,突然觉得,这趟浑水,或许值得一蹚。
而萧然看着对方眼中燃起的欲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用一张脸钓来的鱼,总是比用金银钓来的,更听话些。
夜色渐浓,偏殿的灯又亮了。萧然将从银狐将领那里换来的密信展开,烛光映在他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跳动的火焰。
“下一步,该轮到御史台的笔,动一动了。”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密信上的字迹,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窗外的月光,又一次为这具天人之姿的躯壳,镀上了层冷硬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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