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里的暗涌

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切过客厅，林曦正把刚晒好的书脊朝里插进书架。沈砚的书房有整面墙的收纳，她分到最下层的两格，用来放常翻的鲁迅杂文和几本磨损的党史读物。指尖触到《华盖集》的烫金书名时，门铃突然响了，尖锐得像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

沈砚从主卧走出来，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还捏着份没看完的文件。他看了眼林曦，她已经站直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架边缘——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他这几天刚观察到的。

“我去开。”沈砚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

防盗门链拉开的瞬间，林曦听见了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哟，这就是姐夫家啊？比我家那破出租屋强多了。”

是林浩。她继弟，比她小三岁，却总摆出一副债主嘴脸。

林曦闭了闭眼，转身想回客房，手腕却被沈砚轻轻按住。他没看她，目光落在门口那个染着黄毛、穿着破洞裤的年轻人身上：“有事？”

“找我姐啊。”林浩挤进门缝，视线在客厅扫了圈，最后落在林曦身上，“爸让你给我凑点钱，我那辆摩托车该换了，不然泡妹子都没面子。”

林曦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没钱。”

“装什么清高？”林浩嗤笑一声，朝她走了两步，“你嫁这么个有钱人，还差我那几万块？再说了，当初要不是我替你瞒着你早恋被抓的事，你能顺顺利利上大学？现在让你帮点忙就推三阻四？”

“你说什么？”沈砚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侧身挡在林曦身前。他比林浩高出大半个头，阴影落下去时，林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林浩显然没把这个“姐夫”放在眼里，梗着脖子嚷嚷：“我说我姐高中就不学好，跟野男人厮混……”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沈砚攥住了。他用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压迫感：“第一，她有没有钱，都没有义务给你买摩托车。第二，说话放干净点，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林浩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地挣扎：“你他妈放手！我跟我姐说话，关你屁事！”

沈砚没松手，反而掏出手机：“需要我现在联系物业，或者报警？”

“你敢！”林浩的声音虚了，却还硬撑着，“林曦，你今天不给钱，我就赖在这不走了！爸妈说了，你要是不帮衬家里，就是不孝！”

林曦突然开口，声音发紧：“你走吧，我不会给的。”

林浩愣了下，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疯了？为了个外人跟家里作对？”

“她不是外人。”沈砚松开手，林浩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有，这里不欢迎你，再闹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着，伸手去按玄关的门禁铃，似乎真要叫保安。

林浩终于怕了，撂下句“你等着”，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防盗门关上的刹那，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曦走到窗边，看着林浩骂骂咧咧地骑上辆吱呀作响的旧摩托绝尘而去，后背绷得像块拉满的弓。

“需要跟你父母说一声吗？”沈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已经重新扣好了衬衫袖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却带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

林曦猛地转身，眼眶有点红：“不用。”

“他们这样闹，以后可能还会来。”沈砚看着她，“理性来说，让长辈出面……”

“理性？”林曦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疲惫，“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是可以用来换好处的工具。我妈当年跟我爸离婚，转头就嫁给林浩他爸，不就是因为对方能给她弟弟安排工作？现在他们让林浩来要钱，不过是觉得我嫁得‘好’了，该‘回馈’他们了。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有靠山，变本加厉地来逼我。”

沈砚沉默了。他习惯了用逻辑和规则解决问题，却第一次发现，有些缠绕的藤蔓，根本理不清根系。他看着林曦，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刚才面对林浩时的坚硬，此刻碎成了密密麻麻的疲惫。

“那你的意思是？”他放轻了语气。

“不用管。”林曦别过脸，重新看向窗外，“他闹几次讨不到好处，自然会停。”

“可你不该一直忍着。”沈砚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在她紧抿的唇上，“林曦，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的麻烦，也是这个家的麻烦。”

“这个家？”林曦自嘲地笑了笑，“沈先生，我们只是契约结婚，你没必要……”

“契约里没说，不能管家里的事。”沈砚打断她，目光很沉，“至少在住在这里的时间里，有人上门骚扰，我没道理坐视不理。”

林曦愣住了。她以为他会像处理工作那样，拿出一套利弊分析，或者干脆觉得这是她的家事、懒得插手。可他刚才挡在她身前的样子，还有此刻认真的语气，都让她心头某个地方轻轻颤了一下。

夕阳彻底落下去，客厅里暗下来。沈砚按下开关，暖黄的灯光漫出来，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没再说话，只是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林曦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皱的衣角，突然觉得，这间原本只像“沈砚的房子”的地方，似乎有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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