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冷气开得太足,林曦拢了拢衬衫袖口,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密的纹路——这是上周沈砚母亲陪她买的新衣服,浅杏色,说是“见人显得温和”。可此刻满桌喧闹的笑声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的全是尖锐的陌生感。
“林曦?真的是你啊!”坐在主位的班长张昊举着酒杯站起来,啤酒沫沾在下巴上,“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听说你跟沈砚……成了?”
林曦扯了扯嘴角。她和沈砚是半小时前一起进门的,他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领带还松垮地挂在颈间,却依旧是人群里最扎眼的那个。有人起哄让他们坐一起,沈砚没说话,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时,手肘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两人同时往两边缩了缩,像碰着了烧红的烙铁。
“可不是嘛,”坐在张昊旁边的李曼曼笑着接话,涂着亮粉色指甲油的手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前阵子还在朋友圈刷到沈砚奶奶的寿宴照片,林曦穿得可正式了,一看就是……”她顿了顿,眼尾扫过林曦,“……懂事了不少。”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曦的太阳穴上。她记得李曼曼,高中时总爱抱着沈砚的作业本追着问问题,声音甜得发腻。那时候她总躲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看李曼曼把习题册递到沈砚手里,看沈砚垂眸解题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然后在他偶然抬头望过来时,慌得把脸埋进《野草》里,心脏擂鼓般响。
“说起来,”另一个男生突然开口,是当年班里的体育委员,嗓门洪亮得盖过了包厢里的音乐,“高中时总有人传林曦谈恋爱,还被王老师抓去办公室训了一下午呢,这事你们还记得不?”
空气骤然静了半秒。林曦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玻璃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却压不住后颈泛起的热。她看见李曼曼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看见张昊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而坐在旁边的沈砚,正垂着眼看桌布上的花纹,侧脸的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嗨,都是小孩子瞎传的,”有人打圆场,“林曦那时候多乖啊,整天抱着书看,哪有空谈恋爱。”
“乖?”李曼曼轻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举到大家面前,“我这儿还有张老照片呢,毕业晚会那天,林曦跟隔壁班那个男生站在走廊里,靠得可近了——王老师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找她谈话的吗?后来她成绩掉得那么快,啧啧……”
照片的像素很低,只能模糊地看出两个穿着校服的人影。林曦的呼吸猛地一滞,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记得那张照片,那是继弟林浩把女生堵在走廊里强要情书,她路过时说了句“老师来了”,结果被恰好路过的王老师撞见,硬说她“伙同校外人员谈恋爱”。林浩回家哭着跟继母告状,继母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骂她“贱骨头,才多大就学着勾三搭四”。
那天晚上,她把自己锁在储藏室里,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读《共产党宣言》,读到“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时,眼泪砸在书页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够了。”
沈砚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李曼曼举着手机的手,“同学聚会,说这些没意思。”
李曼曼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哎呀,沈砚你还护着她啊?我就是觉得……”
“我不觉得。”沈砚打断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林曦添了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喝水。”
林曦没接。她突然觉得这包厢里的空气太污浊,烟味、酒气和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缠在一起,像高中时王老师贴在她课桌右上角的“重点观察对象”标签,让她喘不过气。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她没看任何人的表情,径直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地毯很厚,吸走了所有声音,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幽幽地亮着。她走到安全出口的楼梯间,刚推开防火门,就被穿堂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楼梯间堆着几个空纸箱,散发着灰尘的味道。林曦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其实她早就不在乎那些谣言了,那些恶意像旧报纸上的油墨,风吹日晒后早就褪了色。可当那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当她看见沈砚沉默的侧脸时,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也是“被老师抓去训话”的坏学生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林曦没回头,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是沈砚身上惯有的味道。
“冷不冷?”他问,声音比在包厢里柔和了些。
林曦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她感觉到他在她身边蹲下,递过来一件西装外套,带着他体温的温度。
“他们说话没分寸,”沈砚的声音就在头顶,“别往心里去。”
林曦的肩膀突然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她想起高中时被全班孤立,想起王老师在办公室里摔她的笔记本,想起继母把她的旗袍扔进垃圾桶时骂的那句“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想起刚才在包厢里,沈砚那句“喝水”里藏着的、她读不懂的情绪。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听见沈砚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有只手犹豫着伸过来,在离她后背几厘米的地方停住,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先回去了。”林曦用袖子擦了擦脸,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玩得开心点。”
她站起身,没接那件西装外套,也没看沈砚的表情,低着头快步往下走。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转角处猛地断成一截。
沈砚蹲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件带着她刚才体温的外套。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袖口的纽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总爱躲在图书馆的女生,想起她低头看书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想起那次在走廊里偶然对视,她慌乱地转过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王老师在班会上不点名批评“某些女生心思不正,影响班风”时,他看见她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闹了点青春期的小情绪。
直到刚才,李曼曼拿出那张模糊的照片,直到看见林曦蹲在楼梯间里发抖的背影,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他以为的“小情绪”,或许是压在她肩上很多年的、沉甸甸的石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包厢里同学发来的消息,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去。沈砚没回,只是拿起那件西装外套,慢慢站起身,朝着林曦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想,他或许该追上她。哪怕只是说一句,刚才的话,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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