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站在厨房门口,指尖捏着刚拆封的香菜包装袋,指节泛白。
冰箱里的菜是下午特意去超市买的,他对着手机备忘录里的“林曦饮食偏好”划重点:忌香菜、喜甜、对芒果轻微过敏。最后一条是上周陪她见完长辈后补的——婆婆往她碗里夹芒果干时,她指尖蜷了蜷,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回家后咳了小半夜。
此刻包装袋上的“香菜碎”三个字刺得他眼疼。早上出门前,钟点工阿姨问要不要备点香菜调味,他随口应了“都行”,忘了这三个字在林曦那里,从来不是“都行”的选项。
就像高中时,他总在食堂看到她把餐盘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堆成一小撮放在角落。那时他只当是普通的挑食,直到上周翻到她的旧笔记本,某页边缘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香菜味像极了继父的烟味,混着酒气飘进房间时,总觉得喘不过气。”
原来不是挑食。
沈砚把香菜扔进垃圾桶,动作重得带起一阵风。抽油烟机嗡嗡启动时,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锅里的水烧开了,他手抖着往里下挂面,面条缠成一团,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愧疚像沸水冒泡,烫得他无处遁形。
他从来不是迟钝的人。高中时稳居年级第一,工作后处理复杂项目也总能一针见血,可偏偏对身边人的难处,迟钝了这么多年。
林曦替继弟背黑锅时,他在埋头刷题;她被班主任当众批评“心思不正”时,他在领奖学金;她躲在图书馆啃马克思主义著作对抗抑郁时,他在和同学讨论竞赛题……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在脑海里清晰得像刀刻,每一刀都扎在“旁观者”三个字上。
“咔哒”,客厅传来开门声。沈砚慌得差点碰翻旁边的醋瓶,关火时手被灶台烫了一下,他咬着牙没作声。
林曦换鞋的动作顿了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鸡汤香。她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沈砚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白衬衫后背洇出一片汗湿的痕迹。
“你回来了。”他转过身,声音有点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随便煮了点面,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餐桌上摆着两碗面,汤色清亮,卧着荷包蛋,旁边放着一小碟桂花糕——是婆婆昨天送来的,她早上出门时随口说“凉了更好吃”。
林曦的目光落在自己那碗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绿色的点缀。
沈砚的指尖在桌沿蹭了蹭,像个做错事的学生:“查了食谱,说鸡汤面要放香菜提味……但我挑出来了,可能还有点碎末,你要是介意……”
“不介意。”林曦打断他,声音很轻,却让沈砚猛地抬头。
她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沈砚紧张得攥紧了拳头。鸡汤熬得很浓,带着点甜味,是她喜欢的口感。荷包蛋煎得刚好,蛋白边缘微焦,蛋黄流心——和她小时候偷偷给自己煎蛋时的做法一模一样。
吃到一半,沈砚忽然低声说:“对不起。”
林曦的筷子顿在碗里。
“高中的事,”他喉结滚动着,视线落在桌面的裂纹上,“我刚知道……那些事,对不起。”
没有华丽的词藻,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僵硬,却比任何道歉都让她心口发颤。这么多年,她听惯了继弟的撒泼、母亲的敷衍、亲戚的“她就是命苦”,第一次有人站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进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林曦慌忙低头,假装被热气熏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沈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桂花糕往她那边推了推。
晚餐在沉默中结束。林曦收拾碗筷时,沈砚抢着把碗放进洗碗机,动作依旧笨拙,却没再出差错。
夜里十一点,林曦坐在书桌前翻《鲁迅全集》,窗外的月光落在书页上,照亮“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一行字。手机屏幕暗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弹出继弟的催债信息——沈砚早上说“以后他再来,我处理”,原来不是随口说说。
她合上书,起身去锁房门。指尖触到冰凉的锁芯时,忽然停住了。
走廊传来沈砚回卧室的脚步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的房间在斜对面,关门声细不可闻。
林曦收回手,转身躺回床上。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平稳。
也许,不用锁门也没关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蜷了蜷手指,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套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沈砚身上的气息有点像,温和得让人卸下防备。
隔壁房间,沈砚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发呆。手机备忘录里,“林曦”的名字下面,新添了一行字:“明天去买无香菜的调味料。”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他没关严的笔记本上,那页夹着一张高中合影——被裁掉的边缘处,有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生,正躲在书架后,偷偷望着镜头外的方向。
他今天把照片重新粘好了,用的是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像在修补一件迟来了许多年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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