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像一条冰冷的蟒蛇,一圈圈缠紧沈槐的喉咙。
掌心的蛇纹成了唯一光源,幽绿,跳动,每一次脉动都把“32年3个月”的寿命余额烙进视网膜。
阶梯没有扶手,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响起两种脚步声——
一种是他的,一种是某种湿滑躯体拖过石面的摩擦。
沈槐不敢低头,他知道那声音来自“另一条自己”——嘴角裂到耳根、蛇信子当舌头的那个。
第七圈时,前方终于出现一扇门。
门框是整块镜子,镜面却映不出人影,只有一片雪花噪点。
门楣用血写着:
【镜渊·单向通道】
下方一行小字:
“若你已年满七十,请原路返回。”
血字尚未干透,顺着镜框滴落,在石阶上聚成小小血洼。
沈槐伸手推门,指尖刚触镜面,一股巨大吸力将他整个人卷了进去——
仿佛被倒进一条光的瀑布。
他重重摔在一排长椅上。
头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灯罩里积满死蛾。
空气里混杂着湿木头、劣质烟草与消毒水味。
墙上贴着褪色的宣传画:
“零度市长途汽车站——为您安全出行保驾护航”。
然而窗户外不是街道,而是一片无边雪原,雪片大得像撕碎的纸钱。
广播响起,女声机械:
“开往‘幽陵真陵’的班车即将进站,请七十岁以上的乘客持身份证检票。”
沈槐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张硬纸车票:
【班次:444】
【发车时间:00:44】
【座位:13 车 44 号】
【票价:剩余寿命全额】
【检票口:镜渊候车室】
发车时间正在倒计时——
00:43:59
00:43:58
……
候车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佝偻老人拖着蛇皮袋走进来。
老人穿着沈槐退伍时的旧军大衣,领子磨破,露出灰白棉絮。
他抬头,露出一张满是沟壑的脸——
皱纹像被刀刻,左眼空洞,右眼却闪着蛇鳞般的寒光。
那是七十岁的沈槐。
老人咧嘴一笑,缺了门牙的口腔黑得像口井:
“别来无恙,小子。”
七十岁沈槐把蛇皮袋搁在长椅上,袋口自动敞开——
里面是一堆碎镜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龄的沈槐:
18 岁在靶场打靶,25 岁在人质现场抱女孩尸体,36 岁躺在吊钩下签收外卖……
老人用枯枝般的手指拨弄镜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我替你活了三十四年,利息滚成了这样。”
他掏出一本泛黄的存折,封面写着:
【幽陵寿命储蓄所】
打开,第一页是沈槐的签名——正是 4:44 那夜签在外卖小票上的。
余额:32 年 3 个月。
“你想下到第五层,就得把这笔钱转给我。”老人指了指检票口,“班车只认七十岁以上的脸。”
沈槐喉咙发紧:“给了你,我会怎样?”
老人咧嘴,蛇信子从缺牙处探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笑:
“你会立刻七十岁,然后上车,永远留在幽陵。而我——”
他用指甲敲了敲自己空洞的左眼:
“我替你回阳间,把剩下的 32 年花完。”
广播倒计时跳到 00:40:00。
老人把蛇皮袋往前一推:“还有一个折中方案。”
袋底躺着一张空白车票,票面上浮动着同样的蛇纹。
“只转 20 年,留你 12 年 3 个月,够你活到五十出头。条件是——”
老人忽然凑近,蛇信子几乎舔到沈槐的鼻尖:
“把唐雪卖给我。她八字纯阴,值 8 年阳寿。”
候车室墙壁开始渗水,水渍组成一行行小字:
“沈槐,别信他。”——署名:唐雪
水渍很快又被新的字迹覆盖:
“唐雪是守墓人后裔,她本就想带你下井。”
字迹交替闪现,像两股力量在墙上拉锯。
老人不耐烦地用拐杖敲地,地砖裂出蛛网纹。
“给你十秒考虑,十——”
沈槐想起 044 号病房里,唐雪用病历纸抵了两分钟阳寿;想起她在人灯冥市替他预付 3 年 8 个月;想起她闭眼倒数七秒时的睫毛颤抖。
“九、八、七……”
沈槐猛地后退一步,抬手把车票撕成两半。
撕口处喷出一股黑血,溅在老人脸上。
老人发出婴儿般尖厉啼哭,蛇皮袋里的镜片哗啦炸开,碎片飞向半空,每一片都映出沈槐的脸,每张脸都在同时说话:
“交易取消。”
“交易取消。”
“交易取消。”
候车室灯光爆裂,玻璃碎片像雪崩。
黑暗中,沈槐听见唐雪的声音近在咫尺:
“抓住我的手!”
他伸手,抓到一只冰凉纤细的手腕,触感却像镜面一样光滑。
“别睁眼!”唐雪的声音带着回音,“我带你跳车。”
身体骤然失重,像被抛进空洞无底的竖井。
耳边风声呼啸,却夹杂着另一个声音——
七十岁沈槐的咆哮:
“你逃不掉的!寿命债迟早要还!”
沈槐死死闭眼,仍感觉冷风像刀片刮过眼皮。
不知坠了多久,脚底忽然踩到实地。
风停了,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鼓噪。
“可以睁眼了。”唐雪的声音带着疲惫。
沈槐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纯白走廊里,天花板是镜面,地面也是镜面,上下镜面无限反射,把他和唐雪拉成无数细长的影子。
走廊尽头,是一扇写着【幽陵第五层·魇蛇子宫】的金属门。
门旁嵌着一块电子屏,显示:
【欢迎回来,沈槐,剩余寿命:32 年 3 个月】
【跳车成功,扣除违约金:1 年】
数字更新:31 年 3 个月。
唐雪靠墙滑坐,头盔不知丢在哪,脸色苍白得透明。
“我欠你一条命。”沈槐蹲下身。
唐雪却苦笑:“不,是我欠你八年。”
她伸出左手,掌心同样浮现蛇纹,数字却是负值:
【-8 年】
“我把自己的寿命抵押给井,换你下来的资格。”
沈槐喉咙发紧,还未来得及说话,金属门自动滑开。
一股浓烈的腥甜味扑面而来,像子宫里羊水混合了血。
门内,是一条由肉壁构成的通道,壁膜一鼓一鼓,仿佛巨兽的喉管。
唐雪撑着墙站起,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欢迎来到魇蛇的产床。”
她话音未落,肉壁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小手探出,抓住沈槐脚踝。
小手冰凉,却带着黏腻的羊水。
缝隙里,露出一张婴儿的脸——
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血从洞里涌出,发出咯咯笑声:
“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沈槐被拖进肉壁,视野瞬间被暗红淹没。
他最后看见的景象,是唐雪扑向门边,却被肉壁弹回。
她徒劳地拍打着金属门框,口型在说:
“活下去,别闭眼。”
肉壁合拢,黑暗彻底吞噬光线。
掌心的蛇纹最后一次亮起,数字变成:
【31 年 2 个月 29 天 23 时 59 分】
倒计时,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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