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家：在真实与虚构的缝隙里包饺子

零度市的清晨终于像一条被拉直的磁带，流畅地向前滚动。

　　5:02，母亲把擀面杖竖在案板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案板是二十年的老杉木，边缘磨得发白，木纹里嵌着洗不掉的面粉。

　　沈槐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小盆温水，水面映出他的脸——

　　没有蛇纹，没有倒计时，只有一个 23 岁男生的干净轮廓。

　　母亲回头，冲他笑：“发什么呆？快把袖子挽起来，帮我按剂子。”

　　她的声音真实得可以触摸，带着油烟与葱花的温度。

　　沈槐低头，看见母亲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红色护身符，正是昨夜在废墟里收回的那只。

　　可护身符上的蛇形水印已经褪成淡淡的墨迹，像被水洗过的旧邮票。

　　母亲擀皮，沈槐按剂子。

　　面团在他掌心柔软地回弹，像一块温顺的记忆。

　　可当他把剂子按扁，案板木纹里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缝里渗出极浅的幽绿光点，像幽陵羊水残留的磷火。

　　光点聚成一行小字，又迅速散开：

　　【角色检测：0%】

【世界稳定度：99%】

【剩余可修补裂缝：1】

沈槐眨眨眼，字消失了，案板恢复木纹。

母亲似乎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哼着《茉莉花》。

他悄悄把手指按在裂缝上，指尖传来一丝冰凉——

那是凌晨 4:44 残存的温度。

饺子馅是韭菜猪肉，母亲剁得极细，刀锋与案板碰撞出轻快的节奏。

沈槐负责调味，他拿起盐罐，却发现罐底贴着一张旧贴纸：

【幽陵·记忆调味剂】

【用量：每勺=遗忘一年】

贴纸边缘卷曲，像被撕过很多次。

他犹豫片刻，只撒了半勺盐，又把贴纸撕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传来极轻的“呲啦”声，像有人撕掉了一层薄膜。

母亲抬头：“盐够了？”

沈槐点头，却看见韭菜叶上闪过一行极淡的字：

【已扣除 0.5 年寿命，世界稳定度+0.1%】

他苦笑，原来连回家吃饺子，都要付利息。

母亲擀皮，擀面杖滚过面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在碾碎一段旧时光。

“你小时候最怕 4 点多醒来，说厨房有黑影子。”

母亲突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沈槐手一抖，剂子按成了歪心形。

“后来你爸给你做了个护身符，你还记不记得？”

她指了指围裙口袋，那枚红色护身符探出半角。

“他说，只要护身符在，黑影子就不敢进来。”

沈槐低声问：“爸呢？”

母亲擀面杖顿住，笑容淡了一分：“出差了，今晚就回。”

可沈槐知道，父亲在他 7 岁那年就失踪了——

失踪时间：1999 年 4 月 4 日 4:44。

母亲却像从未记得这件事，继续擀皮，哼歌。

饺子皮越擀越薄，案板裂缝也越来越长。

幽绿光点汇成一条细线，像一条蜿蜒的小蛇，从案板爬到母亲手背。

母亲停下动作，低头看手背，光点又散开了。

她笑着摇摇头：“老了，眼花了。”

沈槐却看得清楚——

裂缝深处，隐约浮现一张人脸，是 70 岁的自己，正对他张嘴说话。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别忘了，饺子馅里还有我。”

沈槐心头一紧，抬手把裂缝按住。

掌心传来心跳的震动，却不是他的，而是整个厨房的。

门铃响起，母亲擦手去开门。

唐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豆浆和两根油条。

她穿着图书馆制服，头发扎成马尾，笑容明亮得像初夏。

“阿姨好，我来蹭早饭。”

母亲热情招呼她进来，顺手把护身符塞进唐雪手心：

“给你也求了一个，保平安。”

护身符在唐雪掌心闪了一下，幽绿光点消散。

她抬头看沈槐，目光里有沈槐读不懂的深意。

两人目光交汇，案板裂缝里的 70 岁沈槐突然消失。

裂缝开始愈合，木纹重新合拢，像从未裂开。

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沈槐把饺子一个个滑进水里。

饺子沉浮，像一群白色的小船。

水沸，饺子鼓胀，表面浮现极淡的字迹：

【角色检测：100%】

【世界稳定度：100%】

【裂缝修补完成】

字迹随着饺子翻滚，最终消散在蒸汽里。

母亲盛饺子，唐雪摆碗筷，三人围坐在小方桌前。

第一口饺子咬开，韭菜香气弥漫。

沈槐却尝到一丝极淡的咸涩——

是眼泪，还是记忆？

他抬头，看见母亲眼角那滴泪终于落下，却落在饺子汤里，激起一圈涟漪。

涟漪扩散，整个厨房轻轻晃动，像被风吹过的水面。

门铃再次响起。

母亲起身，背影有些僵硬。

门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旧皮箱。

男人的脸与沈槐有七分相似，眼角却刻着岁月的沟壑。

“我回来了。”

声音低沉，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母亲愣住，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沈槐站起身，喉咙发紧。

父亲走进来，目光扫过沈槐、唐雪、案板、饺子，最后落在红色护身符上。

他伸手，把护身符别在沈槐衣领，动作轻柔得像在别一枚勋章。

“护身符旧了，我重新求了一个。”

护身符在沈槐胸口微微发热，像一颗小小的心脏。

父亲从皮箱里拿出一台老式相机，镜头斑驳。

“拍张全家福吧，补上这些年的缺席。”

三人站在厨房门口，唐雪被母亲拉着手，站在沈槐旁边。

父亲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

白光过后，相机吐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四个人笑得明亮，背景是整洁的厨房。

可沈槐发现——

照片里的自己，胸口没有护身符。

而父亲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

【待补全】

饺子吃完，母亲收拾碗筷。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报纸头条是：

【零度市旧城区拆迁完成，404 号地块将建社区图书馆】

唐雪帮母亲洗碗，水声哗哗。

沈槐走到阳台，阳光正好，照在红色护身符上。

护身符背面，浮现一行新字：

【第十四章完】

【角色检测：永久下线】

【世界稳定度：∞】

字迹慢慢淡去，像被阳光蒸发。

沈槐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

母亲递给他一只碗，碗里是最后一只饺子。

他咬开，馅里掉出一张极小纸条：

“欢迎回家，作者。”

他把纸条放进嘴里，咀嚼，咽下。

韭菜的辛辣与肉的甘甜，在舌尖交织成真实的味道。

窗外，零度市的钟声敲响 5:30。

时间终于向前，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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