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裂缝里的光

深夜十一点，林小满蹲在出租屋的窗台边给多肉浇水，塑料喷壶的喷嘴早被水垢堵得半塞，喷出的水雾在手机屏幕的冷光里显得支离破碎。陈冬冬的键盘声从身后传来，时断时续像暴雨前的蝉鸣——他最近在兼职做游戏代练，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成一绺绺，像他们晾在窗外的旧毛巾。

“小满，来尝尝这个。”陈冬冬忽然递来半块绿豆糕，油纸袋上印着便利店的logo，“今天值班阿姨多给的，说是快过期了。”糕点边缘有些受潮发软，林小满咬下时，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像她抽屉深处那张逾期的信用卡账单。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短视频平台的消息提示。林小满点开最新发布的视频，评论区顶端飘着条鲜红的置顶：“就这破布景也好意思叫‘治愈系’？穷酸鬼就别装文艺了行吗？”她盯着自己用旧床单改的桌布，褶皱里还卡着上次拍视频时掉落的干花碎屑，忽然想起上周去面试时，HR扫过她简历的眼神——像在看一张沾了咖啡渍的废纸。

“冬冬，我们是不是该换个风格？”她关掉评论区，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说想看烟火气，可我们的‘烟火气’怎么就这么廉价呢？”

陈冬冬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转过身时，林小满看见他眼下浓重的青黑。他从裤兜摸出盒皱巴巴的薄荷糖，递给她一颗：“上次拍的‘出租屋厨房日记’，播放量不是涨了吗？再说……”他忽然伸手拨了拨她垂落的刘海，“你做的番茄炒蛋，明明比米其林餐厅的都好看。”

凌晨两点，窗外飘起细雨。林小满举着手机在厨房补拍素材，陈冬冬举着台灯给她打光。油烟机的油渍在镜头里格外刺眼，她正要调整角度，忽然听见玻璃炸裂的声响——放在窗台的玻璃罐碎了，腌了半个月的青梅散落在地，混着雨水滚向墙角的裂缝。

“没事，我来扫。”陈冬冬放下台灯去拿扫帚，却在弯腰时碰倒了水壶。热水泼在他脚踝上，瞬间泛起红肿的水疱。林小满慌忙去拿烫伤膏，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为了给她买生日礼物，在寒风里摆了半个月的夜市摊，手指冻得像胡萝卜。

“疼吗？”她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声音发闷。陈冬冬却笑了，从裤兜掏出颗薄荷糖塞进她嘴里：“甜吗？这是今天赚的外快买的。”糖纸在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小满忽然看见月光从破碎的玻璃罐缝隙里漏进来，在满地狼藉中拼出一小块银白的拼图。

五点十七分，林小满终于剪完视频。标题栏里，她删掉了拟好的“打工人的辛酸日常”，换上“雨夜里的青梅出逃记”。陈冬冬趴在桌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他们第一次合租时，他用硬纸板给她做的书架格子。视频上传的进度条慢慢爬行，她摸出藏在饼干盒里的记账本，在“梦想基金”那一栏添上今天的代练收入：37.5元。

窗外的雨停了，第一缕晨光爬上陈冬冬的眉骨。林小满听见楼下包子铺的蒸笼掀开，白色的热气漫过防盗网，忽然想起视频里那个摔碎的玻璃罐——裂缝里漏出的月光，原来真的能照亮一地狼藉。她轻轻按下发布键，屏幕亮起的瞬间，陈冬冬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握住她的指尖，像握住一枚即将发芽的种子。

出租屋的铁门又传来锈锁转动的声响，林小满望向窗外，昨夜的雨水在晾衣绳上挂着露珠，每一颗里都藏着半枚未碎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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