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萍都西巷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没精打采的土狗趴在墙角。凌辰蹲在破庙门槛上,手里转着块磨得发亮的鹅卵石,眼皮半耷拉着,瞅着面前缩成一团的三个半大孩子。
最前头的是狗剩,昨天被他按在泥水里灌了三口馊汤,此刻鼻尖还挂着道没擦干净的灰痕,双手绞着打满补丁的衣角,指节发白。他身后是两个更小的,一个叫瘦猴,饿得脖子细得像根麻杆,眼珠子却亮得贼,另一个是丫头,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辫梢沾着草屑,怀里死死抱着块啃剩的、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
“想明白了?”凌辰把鹅卵石往地上一磕,“咚”的一声,吓得瘦猴一哆嗦,差点把藏在袖口里的半块地瓜干掉出来。
狗剩咽了口唾沫,喉结在细瘦的脖子上滚了滚:“辰…辰哥,您说的…我们都听。”
“听?”凌辰嗤笑一声,站起身。他比这几个孩子都高半个头,此刻背对着夕阳,影子投在地上,像只张开翅膀的鹰。“昨天是谁说,‘黑虎帮的虎哥不会放过你’?”
狗剩脸“唰”地白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盖砸在泥地上溅起一片灰:“辰哥我错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虎哥那厮…那厮就是个只会抢小孩窝头的怂货!哪能跟您比!”
瘦猴和丫头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下,丫头怀里的窝头滚到地上,她“呀”了一声,慌忙想去捡,却被凌辰一脚踩住。
“现在知道错了?”凌辰碾了碾脚下的窝头,硬壳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刺耳,“昨天抢我地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狗剩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手就往自己脸上扇:“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辰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放条屁把我们放了吧!”
“放了你们?”凌辰弯腰,一把薅住狗剩的头发,把他脑袋往自己跟前拽。少年的手劲带着股狠劲,狗剩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扎。“放了你们,好让你们回去给黑虎报信,说我凌辰窝在这破庙里?”
他忽然松开手,狗剩“咚”地撞在地上,额头磕出个红印。凌辰转身从破庙供桌底下拖出个麻袋,解开绳结,“哗啦”一声,倒出来一堆东西——半袋糙米,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串铜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诱人的光。
瘦猴的眼睛瞬间直了,喉结动得更厉害,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下来。丫头也忘了哭,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白面馒头,那是她半年来都没尝过的味道。
“看见没?”凌辰拿起个馒头,掰了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嚼得喷香,“跟着我,每天都有这口吃食。要是敢耍花样——”他突然抬手,手里的鹅卵石“嗖”地飞出去,擦着瘦猴的耳朵钉进身后的土墙里,石屑溅了瘦猴一脸。
瘦猴“妈呀”一声,抱着头缩成个球。土墙被砸出个小坑,鹅卵石嵌在里面,还在微微颤动。
“看见那石头没?”凌辰拍了拍手上的渣,“下次它就不是钉在墙上了。”
狗剩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他知道凌辰不是说着玩的,这小子下手狠,昨天掐着他脖子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要被淹死在那滩臭水里。
“但要是好好跟着我干,”凌辰话锋一转,拿起剩下的半个馒头,扔给狗剩,“这就是你们的。”
馒头落在狗剩面前的泥地上,沾了点灰。狗剩却像看见宝贝似的,一把抓起来,吹都没吹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嚼着,噎得脖子直伸。
“还有你们的。”凌辰又拿出两个窝头,扔给瘦猴和丫头。瘦猴一把接住,顾不上烫,张嘴就咬,丫头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凌辰,又看了看窝头,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从今天起,”凌辰重新蹲回门槛上,看着三个狼吞虎咽的孩子,“你们就是我的人。”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条规矩:第一,我说往东,不许往西;第二,抢来的东西,我先分;第三,谁敢叛逃——”他指了指墙上的鹅卵石,“下场自己看。”
狗剩嘴里塞满了馒头,含糊不清地应着:“嗯嗯!”瘦猴和丫头也赶紧点头,生怕慢了一步,手里的吃食就要被收回去。
“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不?”凌辰问。
狗剩咽下嘴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说:“辰哥,您是想…跟黑虎帮抢地盘?”
“抢地盘?”凌辰笑了,“就黑虎帮那几条杂鱼?不够看。”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们要干票大的。”
瘦猴抬起头,嘴里还塞着窝头:“大…大的?比抢张屠户的肉还大?”上次他跟着黑虎帮的人抢了张屠户半扇猪,被追得绕着巷子跑了三圈,现在想起来还腿软。
“比那大十倍。”凌辰眯起眼,看向巷口的方向,那里是萍都最热闹的南大街,铺子林立,油水丰厚,“我们要让整条西巷,都听我们的。”
话音刚落,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狗娘养的,让你跑!”
“抓住那小崽子!”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嗖”地从庙门冲了进来,差点撞在凌辰身上。那身影穿着件露胳膊的破单衣,脸上沾着血,正是前两天被凌辰收编的小弟阿牛。
阿牛看见凌辰,像是见了救星,哭喊道:“辰哥!黑虎帮的人追来了!”
话音未落,三个拿着木棍的壮汉堵在了庙门口,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正是黑虎帮的老三,人称“疤脸”。
疤脸一脚踹开半掩的庙门,唾沫横飞地骂道:“小杂种,跑啊!我看你往哪跑!”他看见庙里的凌辰,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哟,这不是前两天抢了我地盘的野小子吗?正好,今天一起收拾!”
狗剩、瘦猴和丫头吓得赶紧躲到凌辰身后,丫头甚至捂住了嘴,不敢出声。
凌辰却没动,只是把手里的鹅卵石又转了起来,慢悠悠地说:“疤脸,你这眼睛是小时候偷看寡妇洗澡,被人打瞎的吧?”
疤脸脸色骤变,独眼瞪得溜圆:“小兔崽子,找死!”他一挥手,“给我打!”
两个跟班举着木棍就冲了上来。凌辰把身后的三个孩子往旁边一推,自己迎了上去。他没拿武器,就凭着一身灵活的身手,在两个壮汉之间钻来钻去。
左边的壮汉一棍扫向他的腿,凌辰猛地一矮身,那木棍擦着他的头皮过去,砸在后面的供桌上,“咔嚓”一声,把本就破旧的供桌腿砸断了一根。凌辰趁他收棍的空档,抬脚就往他膝盖踹去,那壮汉“哎哟”一声,单膝跪地。
右边的壮汉见状,一棍劈向凌辰的后背。凌辰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转身,抓住对方的手腕,借着他的力道往旁边一甩,那壮汉没站稳,踉跄着撞在刚跪下的同伴身上,两人滚作一团。
疤脸看得眼都直了,他没想到这半大孩子身手这么利落。凌辰拍了拍手,冲他勾了勾手指:“该你了。”
疤脸怒喝一声,从腰间抽出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身晃着寒光:“小杂种,敢耍我,今天就让你见血!”他挥着刀就冲了上来,刀风带着股铁锈味。
凌辰不敢硬接,毕竟对方手里有家伙。他围着破庙的柱子转,疤脸一刀劈在柱子上,木屑飞溅,刀却卡在了木头里。就在这空档,凌辰猛地冲上去,抬脚踹在疤脸的肚子上。
“嗷!”疤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疼得弓起身子,手里的刀也掉了。凌辰没给机会,跳起来一拳砸在他的独眼上,疤脸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滚!”凌辰捡起地上的短刀,扔在疤脸面前,“告诉黑虎,西巷以后是我的地盘,再敢来,就不是掉颗牙这么简单了。”
疤脸疼得浑身发抖,被两个跟班扶着,恶狠狠地瞪了凌辰一眼,撂下句“你等着”,狼狈地跑了。
破庙里一片狼藉,供桌塌了一角,地上滚着几个窝头渣。狗剩、瘦猴和丫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凌辰,眼睛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混杂着敬畏和恐惧的光。
凌辰喘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转身看向他们,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见没?跟着我,不仅有吃的,还能保命。”
阿牛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他被吓得躲在供桌底下,此刻跑过来,一脸崇拜地说:“辰哥,您太厉害了!比黑虎帮的虎哥还厉害!”
“虎哥?”凌辰嗤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他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缩在一旁的三个孩子,突然觉得,这个小团体,似乎真的能成点事。
瘦猴突然举起手,像学堂里的学生:“辰哥,我…我能加入不?我会爬树,还会掏鸟窝!”
丫头也小声说:“我…我会缝补,还会…还会偷听人说话。”
狗剩更是拍着胸脯:“辰哥,我在西巷熟,哪有好吃的,哪有有钱的,我都知道!”
凌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知道,从今天起,这破庙里的人,不再是一盘散沙了。
他捡起地上的铜板,数了数,分给每人两个:“这是今天的零花钱。明天开始,我们正式干活。”
三个孩子拿着铜板,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瘦猴把铜板揣进怀里,还拍了拍,生怕它长翅膀飞了。丫头把铜板小心翼翼地塞进辫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凌辰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以前一个人抢,一个人吃,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看着这几个小不点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明天该去抢哪家的包子铺,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行了,”他打断他们,“今天先这样,明天卯时,还在这集合。谁要是敢迟到——”他指了指墙上的鹅卵石。
“不敢不敢!”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暮色像块大布,慢慢盖住了萍都。破庙里燃起了堆小火,是瘦猴捡来的枯枝,火苗跳动着,映着几张年轻的脸。
凌辰靠在墙角,看着火发呆。他想起昨天阿牛说的,黑虎帮背后好像有个厉害人物,是个修仙者,虽然只是最低阶的炼气一层,但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这些凡人。
“修仙者…”他低声念叨着,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知道,想要在这萍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谁都好,光靠拳头是不够的。
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狗剩和瘦猴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丫头抱着膝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凌辰,小声问:“辰哥,我们以后…真的能天天有馒头吃吗?”
凌辰转过头,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突然咧嘴一笑:“不止馒头,以后还要让你们吃上肉,穿上新衣服。”
丫头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夜色渐深,破庙外传来巡逻兵丁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酒楼的喧嚣。凌辰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丫头身上,自己则靠在墙上,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条路才刚刚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更多的打斗,甚至可能会有流血和死亡。但他不怕,从在残巷里为了一个窝头跟野狗抢食那天起,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等着吧,”他在心里默念,“黑虎帮,还有那个什么修仙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知道,我凌辰的厉害。”
破庙里的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几点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少年心中那团刚刚燃起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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