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在乱葬岗的坟包间踉跄了整整两个时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那一刻,他被一截露出地面的枯骨绊倒,重重摔在一座新坟前——坟头还没来得及立碑,松软的黄土上印着几个凌乱的脚印,像是被野狗刨过。
“咳……咳咳……”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啐在地上的血沫混着黑泥,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暗红。后背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被粗布袍子裹得发黏,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昨夜从那名叫夜宸的修仙者手里接过黑色令牌后,他没敢耽搁,揣着半袋炒豆子就往城西赶。可刚走出十里地,身后就传来了马蹄声——黑虎帮的人竟然找来了,领头的是个骑着黑马的独眼龙,手里挥舞着的鬼头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那是黑虎帮的行刑手,据说死在他刀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凌辰小杂种!给老子站住!”独眼龙的嘶吼像破锣似的在身后炸响,“帮主有令,把你活剐了给三当家报仇!”
凌辰当时只觉得头皮发麻,拼了命地往树林里钻。马蹄声在林子里追了他整整半夜,直到他慌不择路冲进这片乱葬岗,那些人才暂时没了踪迹——大概是忌讳这地方的晦气,不敢贸然深入。
他挣扎着爬到一棵歪脖子槐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解开了后背的袍子。伤口果然裂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从肩胛骨一直划到腰侧,是前天跟黑虎帮混战的时候被柴刀划的,当时用灶灰糊弄了一下,现在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边缘泛着黑紫色,还爬着两条白色的蛆虫,正一拱一拱地往肉里钻。
“操。”凌辰低骂一声,咬着牙捡起块锋利的石片,在衣服上蹭了蹭,闭着眼就往伤口上刮。
“嘶——!”钻心的疼瞬间窜遍全身,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石片刮过腐肉的声音“沙沙”响,像是在割一块烂掉的猪肉,刮下来的血肉混着蛆虫掉在地上,很快引来了几只红头苍蝇,嗡嗡地在他手边打转。
他足足刮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到伤口渗出鲜红的血珠,才停下手,把那半袋炒豆子倒在手里,挑出几颗没受潮的塞进嘴里。豆子硬得像石子,嚼得他腮帮子发酸,可他不敢停下,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凌辰猛地僵住,嘴里的豆子差点吞进气管。他迅速把石片攥在手里,身体往槐树后面缩了缩,透过茂密的枝叶往外看——只见三个穿着黑虎帮服饰的汉子正举着刀,小心翼翼地在坟包间穿行,为首的正是那个独眼龙,他的独眼里闪着狠光,正四处扫视。
“大哥,这鬼地方阴森森的,那小杂种真会躲在这儿?”一个瘦高个搓着胳膊,声音发颤,“我听说这乱葬岗晚上闹鬼,前阵子还有个砍柴的被勾了魂……”
“放屁!”独眼龙一脚踹在瘦高个的屁股上,“一个半大的崽子,能跑哪儿去?昨天夜里明明看见他往这边来了!找不到人,回去帮主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他啐了口唾沫,“再说了,有鬼才好,正好让鬼先把那小杂种啃了,省得老子动手!”
另一个矮胖子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两排黄牙:“大哥说得是!不过那小杂种也够狠的,三当家的脑袋都被他拧了半圈,这股子狠劲,倒是像咱们黑虎帮的人……”
“像个屁!”独眼龙眼睛一瞪,“等抓住他,老子先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剁下来,看他还怎么拧人脑袋!”
凌辰躲在树后,指甲深深掐进了树干。三当家是他杀的,就在前天的街头混战里,那家伙举着斧头要劈阿牛,他从背后扑上去,抱着对方的脑袋硬生生拧断了脖子——当时他只觉得手臂发麻,现在回想起来,那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还在耳边响。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塌陷的坟坑上。那坟坑不知是被雨水冲的还是被野狗刨的,露出了半截腐朽的棺材板,里面黑黢黢的,正好能藏一个人。
可那三个汉子离他只有不到三十步远,独眼龙的鼻子像狗一样灵,刚才刮伤口时流的血肯定已经把他的位置暴露了。
“大哥,你闻没闻着血腥味?”矮胖子突然抽了抽鼻子,“好像就在附近……”
独眼龙的眼睛亮了,他举起刀,示意两个手下噤声,慢慢朝着槐树的方向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正在捕猎的狼,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凌辰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石片,又看了看对方手里闪着寒光的鬼头刀,喉咙发紧——就凭这破石片,别说杀了对方,能不能划破对方的皮都难说。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夜宸临走时说的话——“留在凡界,不出三日,要么被黑虎帮的人抓住碎尸万段,要么死在山野妖兽嘴里。”
“碎尸万段”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想起阿牛最后那声“跑”,想起弟兄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一股狠劲突然从心底窜了上来。
死?他当然怕死。可他更怕像条狗一样被抓住,被独眼龙剁掉手指,被黑虎帮帮主扒皮抽筋,更怕二当家那厮站在旁边冷笑。
“拼了!”凌辰咬碎了嘴里的豆子,猛地从槐树后窜出来,不是朝着独眼龙冲去,而是朝着那个塌陷的坟坑扑过去!
“在那儿!”独眼龙怒吼一声,挥着刀就追了上来,“小杂种,看你往哪跑!”
凌辰能感觉到背后的风声越来越近,那是鬼头刀劈过来的破空声。他头也不回,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坟坑,重重摔在腐朽的棺材板上,“咔嚓”一声,棺材板被他砸出个大洞,他整个人掉了进去,扑了满脸的黑灰。
“咚!”鬼头刀狠狠劈在坟坑边缘的土坡上,溅起一片尘土。独眼龙的怒吼声就在头顶响起:“小杂种,还想装死?给老子出来!”
凌辰躺在棺材里,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打量四周。棺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具早就烂透了的骨架,骷髅头滚在他脚边,眼眶黑洞洞的,像是在盯着他看。一股浓重的腐朽味直冲脑门,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他顾不上恶心,手脚并用地往棺材深处缩,同时摸索着身边的东西——摸到了一根还算结实的腿骨,他想也没想就抓在了手里。
“大哥,我来!”矮胖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挖泥土的“沙沙”声。凌辰能感觉到泥土不断从洞口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背上。
“妈的,这棺材板真硬!”矮胖子骂了一句,然后是刀砍在棺材板上的“咚咚”声,震得凌辰耳朵发麻。
就在棺材板即将被砍破的瞬间,凌辰突然听见矮胖子发出一声惨叫!
“啊——!什么东西咬我!”
紧接着是独眼龙的怒喝:“慌什么!”
凌辰愣了一下,悄悄从棺材板的破洞里往外看——只见矮胖子正捂着小腿在地上打滚,他的裤腿被咬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而他的脚边,正盘踞着一条手腕粗的花蛇,蛇信子“嘶嘶”地吐着,三角形的脑袋高高抬起,盯着独眼龙和瘦高个。
那蛇的鳞片五颜六色,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尤其是它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看起来异常凶狠。
“是花斑毒蟒!”瘦高个失声尖叫,“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
独眼龙也变了脸色,他虽然凶悍,却也知道花斑毒蟒的厉害——这蛇有剧毒,被咬一口,半个时辰内就会全身发黑而死。他举着刀,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对着花蛇怒吼:“滚开!”
花斑毒蟒显然不怕他,反而猛地窜了起来,朝着瘦高个就扑了过去!瘦高个吓得魂飞魄散,举着刀胡乱挥舞,却被蛇尾抽中了手腕,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大哥救我!”瘦高个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独眼龙骂了句“废物”,却也不敢恋战,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打滚的矮胖子,又看了一眼那口棺材,咬了咬牙,转身追着瘦高个跑了。
花斑毒蟒看他们跑了,也没去追,只是转头看向那口棺材,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然后慢慢爬了过来。
凌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里的腿骨,后背紧紧贴着棺材壁。他在萍都城的药铺里见过花斑毒蟒的画像,掌柜的说这蛇是山里的毒物,偶尔会跑到城郊来,被咬到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
花斑毒蟒的头从洞口探了进来,离凌辰只有不到三尺远。凌辰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能看见它嘴里细密的毒牙。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就在花斑毒蟒猛地扑过来的瞬间,凌辰猛地侧身躲开,同时将手里的腿骨狠狠朝着蛇头砸了过去!
“啪!”腿骨正好砸在蛇头上,花斑毒蟒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猛地缠了过来,瞬间就缠住了凌辰的胳膊!
刺骨的寒意从胳膊传来,紧接着是越来越紧的束缚感,凌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他拼命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在棺材里摸索,摸到了一块尖锐的棺材钉,想也没想就朝着蛇身刺了下去!
“嘶——!”花斑毒蟒吃痛,缠得更紧了。它的头转了过来,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凌辰,张开嘴就咬向他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凌辰猛地偏头躲开,蛇牙擦着他的耳朵咬在了肩膀上!
“啊!”剧痛瞬间传来,像是有烧红的烙铁钻进了肉里。凌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将手里的棺材钉狠狠刺进了花斑毒蟒的七寸!
这一次,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棺材钉几乎整个没入了蛇身!
花斑毒蟒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缠在凌辰胳膊上的力道瞬间消失了。它的头软软地垂了下来,血红色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身体也慢慢变得僵硬。
凌辰瘫在棺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被咬到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黑,并且迅速朝着心口蔓延。
“毒……”他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中了花斑毒蟒的剧毒。他挣扎着想爬出去,可刚一动,就觉得头晕目眩,四肢开始发麻,眼皮也越来越沉。
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夜宸给他的那块黑色令牌。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令牌,紧紧攥在手里。令牌入手冰凉,似乎能稍微缓解一点身上的麻意。
“三百里外……落霞山……黑石镇……老鬼……”凌辰喃喃自语,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凌辰在一阵颠簸中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车厢很简陋,铺着一层干草,身上盖着一张粗布毯子。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虽然还有点疼,但那种麻痹感已经消失了,心口也不那么闷了。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凌辰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坐在车厢门口赶车,老头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灰色短褂,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慢悠悠地赶着马。
“是……是您救了我?”凌辰有些警惕地看着老头。
老头转过头,咧嘴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算是吧。昨天在乱葬岗看到你,躺在棺材里,手里还攥着块破令牌,身上又中了蛇毒,本来以为没救了,没想到你这小子命硬,竟然挺过来了。”
凌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令牌,令牌还在,上面的符文依旧隐隐发光。他想起自己中了毒,好奇地问:“我的毒……”
“哦,你说那花斑毒蟒的毒啊。”老头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小意思,老夫这里有解毒的草药,给你敷上就好了。不过你小子也真是命大,要是再晚半个时辰,神仙也救不了你。”
凌辰皱了皱眉,花斑毒蟒的剧毒明明那么厉害,老头怎么说得这么轻松?他仔细打量着老头,发现老头虽然看起来普通,但他的眼睛很亮,而且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不像是普通的赶车人。
“您是……”
“老夫姓秦,你叫我秦老头就行了。”老头打断了他的话,赶着马车拐了个弯,“看你这打扮,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那乱葬岗去?还被蛇咬了?”
凌辰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实话,只是含糊地说:“遇到了点麻烦,想跑远点。”
秦老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追问,只是嘿嘿笑了笑:“麻烦?这世上谁没点麻烦呢?不过你小子手里的令牌倒是个好东西,是玄阴门的吧?”
凌辰心里一惊:“您认识这令牌?”
“认识谈不上,见过而已。”秦老头赶着马,慢悠悠地说,“玄阴门是修仙界的一个门派,虽然不算顶尖,但也有点实力。他们的弟子,修为最低的也是练气一层,高的能到筑基期呢。”
“练气一层?筑基期?”凌辰想起了夜宸说的“凝气七层”,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修仙者的等级吗?”
“哦?你还知道修仙者?”秦老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错,这些都是修仙者的等级。修仙者的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每个大等级又分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四个小等级。”
“那……凝气期呢?”凌辰想起了夜宸说的“凝气七层”。
“凝气期?”秦老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有些门派的叫法,其实跟练气期是一回事,只是称呼不同而已。比如玄阴门,就喜欢把练气期叫做凝气期。”
凌辰恍然大悟,原来夜宸说的“凝气七层”,就是练气七层。他又想起夜宸一剑杀了狼的场景,心里不禁有些向往——如果自己也能像夜宸那样厉害,是不是就不用怕黑虎帮了?是不是就能为阿牛和弟兄们报仇了?
“怎么?你想修仙?”秦老头看出了凌辰的心思,嘿嘿笑了笑,“修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仅要有灵根,还要有毅力,更要有运气。多少人一辈子都卡在练气期,连筑基都做不到。”
凌辰攥紧了手里的令牌,眼神坚定:“我想试试。”
秦老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赶着马,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马车一路向西,走了大概两天两夜。这两天里,凌辰就在马车上养伤,秦老头偶尔会给他一些吃的,有时候是几个干硬的窝头,有时候是一块烤熟的野猪肉。凌辰也试着跟秦老头打听一些关于修仙的事情,秦老头知道的似乎很多,总能给他讲一些修仙界的奇闻异事,听得凌辰心驰神往。
第三天中午,马车来到了一座山脚下。
凌辰从车厢里探出头,只见这座山高耸入云,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看起来气势恢宏。山脚下有一个小镇,镇口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黑石镇。
“到了。”秦老头停下马车,指了指黑石镇,“这里就是黑石镇了。你要找的老鬼,就在镇东头的那间破茶馆里。”
凌辰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秦老头抱了抱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秦老头摆了摆手,咧嘴笑了笑:“谢就不必了。不过你小子要记住,修仙界可比你在凡界遇到的那些麻烦凶险多了,万事小心。”说完,他一挥鞭子,赶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了。
凌辰看着秦老头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然后转过身,朝着黑石镇走去。
黑石镇比他想象的要大一些,镇上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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