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殿·黄昏——
夕阳的金辉穿过教皇殿高耸的彩绘玻璃,将天使神像的轮廓镀上一层流动的光晕。
千寻疾站在神像前,金色教皇长袍垂落地面,衣料上绣着的金色纹路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他手中紧攥着一卷刚送来的战报,羊皮纸边缘已被指腹磨出毛边,视线死死钉在"昊天宗第一"那五个墨迹未干的字上。
"又是昊天宗..."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撞在冰冷的石柱上,碎成一片压抑的不甘。
十七年了,从他接任教皇之位那年算起,每次全大陆的宗门大比,结果从未变过。
就像那个雨夜之后,比比东看他的眼神,也从未有过一丝温度。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掠过教皇冠上镶嵌的红宝石,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心头的烦躁。
"传圣女。"
侍从躬身退下时,靴底擦过地面的轻响格外清晰。
千寻疾忽然挺直脊背,抬手理了理衣领,又将战报仔细叠好,放在神像前的白玉供桌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若是被长老殿的人看见,定会惊掉下巴——向来威严凛冽的教皇冕下,竟会在见自己的亲传弟子前,流露出这般近乎局促的在意。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堂风卷着殿外的暮色涌了进来。
比比东站在门槛处,一袭素白长裙纤尘不染,紫发如绸缎般垂落腰际,发尾随着气流轻轻晃动。
她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在原地站定。
身影恰好落在光影的交界处,一半沐浴着夕阳的金辉,一半浸在大殿的阴影里。
"弟子比比东,参见教皇冕下。"她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得像殿外不会起伏的石阶。
千寻疾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七年多了,她从那个会追在他身后喊"老师"的少女,长成了如今清冷如冰的武魂殿圣女。
可他总觉得,她眼底深处藏着什么,像被冰雪封冻的火种,只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就能重新燃起来。
"起来吧。"他指了指供桌上的战报,"宗门排名的结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比比东直起身,视线掠过战报,又迅速收回,落在自己交叠的指尖上。
"属下已知晓。昊天宗继续蝉联榜首。"她的语速均匀,像在背诵早已记熟的典籍,每个字都精准,却没有半分情绪。
千寻疾的指尖在供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蝉联十七年..."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唐晨那个老东西,当真以为我武魂殿无人能及?"
若非父亲和他约定,我早就……
比比东没有接话。她知道,这话不是问她,只是教皇冕下无处发泄的怒火。
当年昊天宗与武魂殿齐名,可自从唐晨闭关冲击神级,昊天宗反而愈发强势,尤其是唐昊横空出世后,更是压得武魂殿抬不起头。
"今年的新人里,倒是有几个可塑之才。
"千寻疾话锋一转,试图让气氛缓和些,"比如蓝电霸王龙家族的玉元星,魂力精进速度很快,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比比东脸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还有七宝琉璃宗,尘心收了个女徒弟。决赛时遇上唐天,明明有胜算,却故意弃权了。"
比比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蝶翼扫过水面。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性子倒是随她师父。她弃权,大约是不想与昊天宗结下死仇,毕竟七宝琉璃宗向来中立。"
她的话依旧是客观陈述,可千寻疾却眼睛一亮。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甚至还分析了缘由。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金色的教皇长袍在地面拖过,带起轻微的声响。
"你倒是了解。"他的声音放柔了些,"之前让你去观摩比赛,看来你看得很仔细。"
"身为武魂殿圣女,了解各宗门动向是分内之事。"比比东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若是教皇冕下没有其他吩咐,弟子..."
"有。"千寻疾急忙打断她,像是怕她立刻转身离开,"宗门大比结束后,长老殿会举办庆功宴。
“你..."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你也来吧。"
比比东沉默了。大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归鸟的翅膀声,夕阳的金辉在她脸上缓缓移动,将她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千寻疾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甚至在想,她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皱着眉说"庆功宴太吵啦,师父",却还是会点头答应。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简单得像在回答"今天天气不错"。
千寻疾却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的巨石。
他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那我让他们准备你喜欢的...桂花糕和莲子羹?"
那是她少女时最爱吃的点心,每次宗门聚会,他都会特意让人备着。
比比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抬起头,紫眸里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平静:"不必了。庆功宴是武魂殿大事,当以礼仪为重,不必为弟子破例。"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千寻疾心头刚刚燃起的暖意。
他看着她,突然觉得很累。七年来,他用尽了办法,强硬的、温和的、威逼的、利诱的,可她始终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你..."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像锋利的碎片,咽下去会划伤自己,说出来又怕刺伤她。
比比东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挣扎,微微躬身:"若是无事,弟子先行告退,回去准备庆功宴的事宜。"
"去吧。"千寻疾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比比东转身离开,素白的裙摆在地面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
她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殿门之外,仿佛要将千寻疾的目光也一同带出去,扔在无尽的暮色里。
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千寻疾才颓然坐倒在教皇宝座上。
冰冷的玉石贴着后背,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供桌上的战报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昊天宗第一"的字样再次映入眼帘,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而在长廊的转角处,比比东停下了脚步。
她背对着教皇殿的方向。
掌心之下,隐隐有温热的触感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孕育。
紧接着,暗紫色的蛛网纹路从她的指尖浮现,沿着手腕蜿蜒而上,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潜伏的毒蛇。
她看着那些纹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淬了毒般的决心。
"快了..."
三个字消散在晚风中,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会去参加庆功宴,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师徒情谊,也不是为了千寻疾口中的桂花糕和莲子羹。
她要去看看,那些曾经见证过她屈辱的长老们,如今是怎样的嘴脸;
她要去看看,这座囚禁了她七年多的牢笼,究竟有多少根支柱,需要被一一折断。
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掠过她的发梢,将那抹冷笑映得愈发清晰。
她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步伐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长廊的阴影将她的身影吞噬,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蜘蛛的腥甜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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