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剑骨暗斗

我蹲在演武场边缘的石狮子上，嘴里叼着根糖葫芦，酸甜的糖衣在舌尖化开，让我舒服地眯起了眼。

远处三三两两的弟子经过时，总低着头快步走开。

这情形，怎么跟上次我从星斗大森林受伤，被师父带回来时一模一样。

“奇了怪了……”我舔干净竹签上的糖渣，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别人。

青石板路上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步伐沉稳中带着锐利，每一步都像剑刃落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尘心来了。

“师父！”我举着糖葫芦从石狮子上一跃而下，宽大的练功服袖子带起一阵风，差点扫倒旁边的剑架，“您看他们……”

话没说完，就撞进一双含霜带雪的眸子里。尘心今日穿了月白长袍外罩着银丝软甲，腰间的七杀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摇晃，阳光落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像镀了层碎金。

他伸手稳稳接住扑过去的我，指尖在我额前轻轻一点：“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当心摔坏了。”

“哎呀师父，您先别管我摔不摔断腿。”我拽着他袖口绣着的剑纹晃了晃。

“今早我去膳房拿早点，掌勺的师傅给我塞了仨肉包子，比平时多俩呢！

还有守门的弟子，见了我就躲，您说他们是不是中邪了？”

尘心闻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玉似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我正想伸手摸摸他是不是着凉了，却被他用剑鞘轻轻格开：“没大没小。”

“那还不是……”他别过脸，目光投向远处的琉璃塔顶，声音压得低低的，“老骨头前天晚上醉酒惹出来的事。”

“惹事？”我眼睛一亮，瞬间脑补出古榕长老。“难道是招惹了桃花？嘿嘿，古榕长老看着不靠谱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咳咳！”尘心猛地转回来，修长的手指带着点凉意，轻轻戳在我脑门上，“不许学他！”

我捂着额头往后跳了半步，糖葫芦的竹签差点戳到下巴，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我没胡说呀……师父您激动什么？”

尘心被我堵得没话说，索性抱着剑转过身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阳光穿过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那抿着唇若有所思的模样，活像憋着坏主意要捣乱的熊孩子。

“唉……”我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摸出油纸包里最后一个肉包子啃起来。

自家师父这别扭性子，除了宠着还能咋办？

正啃着，忽然感觉有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转头一看，尘心不知何时已经回神，正用那种“我徒弟怕不是傻了”的眼神看着我。

见我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仓鼠，他嘴角绷不住地弯了弯，伸手揉了揉我发顶：“傻丫头。”

“师父您别转移话题！”我咽下包子，指着他，“您刚才明明就在琢磨怎么跟古榕长老拌嘴，想让他吃瘪！对不对”

尘心挑眉，剑穗上的玉坠“叮咚”一响。他突然伸手拎住我后衣领，把我提溜起来：“既然这么闲，今日的剑法课加倍，挥剑三千次。”

“啊？不要啊师父！”我扑腾着挣扎，“说好今天去看古榕长老带那位云姑娘见宗主的！您不也想去看热闹吗？”

这话倒是戳中了他的心思。

尘心的动作顿了顿，轻哼一声松开手，语气却软了：“就你机灵。走了，再不去风致该等急了。”

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拽着他袖口的银线刺绣晃悠：“师父，您说宗主会留下那位云姐姐吗？我听说她的鸾凤武魂可厉害了。

尘心的脚步慢了些，目光掠过远处骨塔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留不留，得看老骨头有没有本事护着。

不过……”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要是真留下了，以后宗门可就热闹了。”

我知道，他这是在想怎么跟古榕斗嘴呢。

主殿的金丝楠木门敞开着，阳光斜斜地照进去，在青砖地上投下绚丽的影子。

宁风致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七宝琉璃塔的虚影在他掌心缓缓旋转，泛着温润的光晕。

古榕站在左侧，银灰长发随意披散着，手里把玩着个骨制小玩意儿；

他身旁的云汐念穿着湖蓝色劲装，腰间的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骨玉的一角从衣襟里露出来，在空中闪着微光。

“剑叔，丫头。”宁风致抬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们可算来了。”

尘心拱手行礼，目光却先飘向古榕，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老骨头，你不介绍一下么”

古榕翻了个白眼，手里的骨制玩意儿“咔嚓”一声捏碎了：“明知故问，你昨天不就知道了吗。”

“那又如何，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尘心慢悠悠地走到右侧站定，还不忘回头冲我挤了挤眼。

我憋着笑，赶紧低头装乖。这俩老头，见面三句话不离斗嘴，宗主都习惯了。

宁风致轻咳两声，目光落在云汐念身上，语气诚恳：“云姑娘，剑叔和骨叔的性子你也看到了。

虽吵了些，但宗门上下都不是外人。昨日骨叔已经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云氏家族的冤屈，七宝琉璃宗虽不能完全替你昭雪，但护你周全、助你查明真相，还是能做到的。”

云汐念微微欠身，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多谢宗主好意，只是晚辈身无长物，怕是……”

“谁说你身无长物？”古榕打断她，往前走了半步，银灰的眸子里闪着光，“你的鸾凤血脉，就是最好的资本。只要武魂殿觊觎的东西，我们七宝琉璃宗护着，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老骨头说得对。”尘心突然开口，语气难得地正经了些。

“武魂殿的账，迟早要算。你留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何况……”他话锋一转，又带上了调侃。

“有老骨头盯着你修炼，总比你自己循序渐进的要强。咳咳...他别的不行，论养伤和照顾人，宗门里还没人比得上他。”

古榕瞪了他一眼：“总比某些人，教徒弟就知道‘挥剑三千次’强。”

“至少我教出来的徒弟，比某人的骨头强。”

“你说谁脆？”

“谁接话就说谁。”

眼看这俩又要吵起来，宁风致赶紧抬手示意：“好了，都少说两句。”

他转向云汐念，笑容温和，“云姑娘，我想正式邀请你加入七宝琉璃宗。宗门虽不以强攻见长，但辅助类魂师众多，对你压制武魂反噬、恢复魂力大有裨益。至于修炼……”

他看向古榕，眼底带着笑意：“骨叔，你的魂力与云姑娘的鸾凤血脉能产生共鸣，由你亲自指导她修炼，再合适不过了。”

古榕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冲尘心扬了扬下巴：“听见没？宗主都发话了。”

尘心轻哼一声，故意拉长了调子：“风致，你确定让他教？老骨头一看就不靠谱”

“总比教成个只会舞刀弄剑的丫头强。”古榕立刻回怼。

“你说谁疯丫头？”我忍不住插嘴，举着空荡荡的糖葫芦竹签，“臭骨头，我师父教的剑法可厉害了！我好歹给宗门争到排行榜第二好吧”

尘心低头看我，眼底满是宠溺，伸手揉了揉我发顶：“还是我徒弟向着我。”

云汐念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一直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些。

她抬眸看向宁风致，语气郑重：“既然宗主信得过晚辈，云汐念愿加入七宝琉璃宗。

“只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古榕身上，带着几分犹豫，“骨斗罗大人事务繁忙，晚辈不敢……”

“忙什么忙？”古榕大手一挥，银灰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宗门里除了跟老剑人斗嘴，也没别的事。从今日起，你每日辰时到骨塔来，我亲自教你如何用魂力疏导武魂。”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血脉疏导要诀》：“这是我早年偶然得到的，里面有些关于兽武魂血脉压制的法子，你先拿去看看，有不懂的随时来问。”

云汐念接过古籍，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眼眶微微泛红：“那就多谢了。”

“叫我古榕就行。”他摆了摆手，眼角的余光却瞟向尘心，带着明显的炫耀。

尘心嗤笑一声，故意大声说：“某些人可别光说不练，要是三个月内没让人家姑娘的魂力涨一级，可别赖账。”

“用不着三个月。”古榕胸有成竹，“不出半年，我就让她突破魂帝！”

（等等这话怎么怪怪的）

“哼，我等着看。”

宁风致看着这俩斗得不亦乐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正色道：“好了，既然事情定了，云姑娘就先住到骨塔那边吧，那里清静，也方便骨叔指导。至于武魂殿那边，我已经让人去查云氏二叔的踪迹了，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云汐念深深鞠躬：“多谢宗主。”

事情谈完，众人陆续往外走。古榕走在最前面，还不忘回头冲尘心扬了扬下巴：“老剑人，不服气？要不咱们打个赌，看谁教出来的人更厉害？”

“赌就赌。”尘心立刻接话“我徒弟马上就晋升魂帝了”

“那是她受了伤！”古榕急了，“等她伤好了，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徒弟打趴下！”

“唉，骨长老，真是喜新厌旧啊。这么快就忘了和剑长老抢人的丫头喽”我在一旁煽风点火不亦乐乎。

“哦？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尘心挑眉，拉着我就往外走，“走了傻丫头，回去练剑，让某些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赋。”

我被他拽着，回头看见古榕正跟云汐念说着什么，银灰的长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

走出主殿，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我拽了拽尘心的袖子：“师父，您真要跟古榕长老打赌啊？”

“当然。”尘心低头看我，眼底满是宠溺。

“不过不是为了赢他，是想让他多上点心。那姑娘的武魂伤得重，老骨头虽然嘴碎，但在调理魂力方面确实有一套，有他盯着，总比她自己硬撑着强。”

我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是故意激古榕呢。他嘴上跟人家斗得凶，心里却比谁都在意宗门里的人。

“对了师父，”我突然想起什么，“您刚才说要给我加练剑法，还算数吗？”

尘心脚步一顿，随即板起脸：“当然算数。

不过……”他话锋一转，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糕递给我，“先吃块糕垫垫，吃饱了才有力气练。”

我接过桂花糕，笑得眉眼弯弯。就知道师父最疼我了。

远处的骨塔下，古榕正指着住处的方向跟云汐念说着什么。

尘心看着那一幕，轻哼一声，却悄悄放慢了脚步，等我跟上。

“师父，”我咬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以后宗门是不是每天都这么热闹呀？”

尘心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七杀剑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晃，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快：“会的...一定会热闹下去的”

我知道，他说的不只是热闹。

那位带着银铃的云姐姐，

那本泛黄的古籍，

还有骨长老胸有成竹的样子，

都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在七宝琉璃宗平静的日子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

而他，这位看似冷傲的剑斗罗。

心里那点想跟老伙计斗嘴、想护着所有人的小心思。

都藏在他揉我发顶的动作里，

藏在他跟古榕抬杠的语气里，

藏在这明朗的晨光里，

暖得像刚出炉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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