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白莲？

洛轻尘在藏经阁三楼泡了三月，出关时手里攥着本泛黄的《玄冰破妄诀》，兴冲冲地跑到萧然面前时，鼻尖还沾着些书页的灰。

洛轻尘：师兄你看！我找到克制幻术的法子了！上次外门大比那家伙用的迷魂阵，我现在能一冰锥戳破！

萧然正坐在石桌旁碾药草，闻言抬眼时，恰好见少年指尖凝出的冰棱上流转着细碎的金光——那是星髓冰晶的余韵与功法相契的征兆。他放下碾杵，指尖在冰棱上轻轻一点

萧然：力道偏了三分，若遇真正的化神期幻术，这一下只会打在虚影上。

洛轻尘顿时垮了脸，却又立刻挺直腰板

洛轻尘：那我再练！三个月不够就半年，总能练到分毫不差！

萧然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忽然起身

萧然：后山有处幻雾林，去闯闯？

少年眼睛瞬间亮了

洛轻尘：现在就去？

萧然：现在就去。

幻雾林的瘴气能勾起人心底的执念，洛轻尘刚踏入林子，眼前便浮现出当年被逐出家门时的场景——父亲摔碎他的测灵盘，母亲在旁垂泪，那些“废柴”“丢人现眼”的骂声像冰锥扎进心口。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指尖却忽的一凉。

萧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指尖凝结的冰珠正贴着他的太阳穴，寒意顺着血脉漫开，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冻成了碎片。

萧然：记住这种感觉，

萧然的声音在雾中格外清晰

萧然：你的冰，该冻住敌人，不是困住自己。

洛轻尘猛地回神，见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结了层冰茧，而萧然的衣袍已被瘴气染得发灰，却半点没沾染到他身上。

洛轻尘：师兄！

他慌忙撤去冰茧，却见萧然抬手在他眉心一点，一道温和的灵力顺着灵根游走，将残留的幻境碎片涤荡干净。

萧然：下次再被幻境困住，就自己破冰。

萧然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萧然：总不能指望我次次在你身边。

洛轻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大声道

洛轻尘：我才不会总让师兄救！等我晋了金丹，就换我护着师兄！

萧然的脚步顿了顿，唇角勾起的弧度被雾气掩了大半。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系统：听听，护着你？他怕还不知道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掀了这幻雾林。这滤镜厚得能挡天劫了。

萧然：他会知道的。

萧然望着林深处盘旋的幻兽虚影，指尖凝出的灵力悄然散开，替洛轻尘扫清了暗处的杀机

萧然：但不是现在。

三个月后，洛轻尘在幻雾林深处找到了枚冰晶莲子，回来时浑身是伤，却举着莲子笑得灿烂

洛轻尘：师兄你看！这能炼筑金丹的辅药！我自己打的！

萧然接过莲子时，指尖触到他手腕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的灵力波动有些紊乱。他没说话，只拉着少年往丹房走，炼丹炉燃起的火光映着两人的影子，洛轻尘叽叽喳喳说着闯关的经历，浑然没察觉萧然往炉里多丢了株护心草。

丹成之日，洛轻尘晋金丹的雷劫比寻常修士猛烈三倍。他站在雷劫云下，指尖凝出的冰盾上流转着星辉，竟硬生生扛过了九道天雷。当最后一道雷柱劈落时，萧然就站在不远处的山头上，指尖悬着的灵力迟迟未动——直到少年在雷光中仰头大笑，他才缓缓收回手。

萧然：看吧，我就说他能行。

萧然望着那道在雷光中愈发挺拔的身影，轻声道。

系统哼了声

系统：你早就算到星髓冰晶能引动星辰之力挡雷劫，故意不告诉他，就是想看他自己扛过去的样子。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新名目？磨砺心性？

萧然没答，只看着洛轻尘捧着刚凝结的金丹跑过来，少年的金丹泛着淡淡的蓝，里面竟裹着丝极细的金光。

洛轻尘：师兄你看！我的金丹会发光！

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指尖不经意间扫过金丹，那里传来的温热触感竟让他心口微动。

那晚洛轻尘喝了些灵酒，脸颊泛红时忽然问

洛轻尘：师兄，你到底是什么境界啊？我怎么总看不透？

萧然正替他处理雷劫留下的小伤口，闻言动作顿了顿

萧然：等你到了元婴，自然就知道了。

少年却不依不饶，凑得极近，呼吸里带着酒气

洛轻尘：我猜师兄是化神期！上次我见你弹指间就灭了进犯的魔修，那灵力波动……

萧然：猜多了伤神。

萧然按住他的肩膀推开些，语气平淡

萧然：先把金丹稳固好，下个月宗门要派弟子去极北冰原找寒髓，想去吗？

洛轻尘立刻忘了追问，眼睛亮得像两颗星

洛轻尘：能去！我去定了！

（下个月）

极北冰原的风雪比想象中更烈，洛轻尘踩着及膝的积雪往前走，忽然发现萧然的脚印竟比他的浅了三分。他正疑惑，前方忽然传来冰裂的脆响，一头冰蛟从雪下猛地窜出，血盆大口中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僵。

洛轻尘下意识将萧然护在身后，指尖凝出的冰矛带着星辉刺向冰蛟，却被对方的鳞甲弹开。他正想再结印，手腕忽然被拉住——萧然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前，抬手时，漫天风雪竟瞬间静止。

冰蛟的动作僵在半空，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最后化作座晶莹的冰雕。

洛轻尘怔怔地看着萧然的背影，忽然发现对方的衣袍在风雪中纹丝不动，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隐约有金色的纹路流转——那是大乘期修士才有的灵力外显。

洛轻尘：师……兄？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萧然转身时，袖口已落下遮住了纹路，神色如常

萧然：愣着做什么？寒髓在冰蛟巢穴里。

洛轻尘没动，只望着他

洛轻尘：你早就……是大乘期了？

风雪掠过两人之间，萧然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萧然：现在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之前的比试都像笑话？

少年猛地摇头，眼眶却有些红

洛轻尘：不是笑话！师兄教我的每一招都有用！刚才若不是你……

萧然：刚才我不出手，你也能赢。

萧然打断他，走到冰雕旁敲下块冰晶

萧然：你的冰矛已经刺破了它的逆鳞，再等片刻，它自己就会倒下。

洛轻尘望着他手里的冰晶，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这次没再被推开。

洛轻尘：不管我能不能赢，

少年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

洛轻尘：师兄护着我，我都知道。

萧然低头时，见少年的睫毛上结了层薄冰，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极了当年在秘境里接过星髓冰晶时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自己打磨的这把剑，不仅锋利，还带着些意料之外的温度。

系统在脑海里啧了声

系统：好了，现在底牌露了，他该怕你了吧？大乘期修士跟金丹期称兄道弟，换谁不发怵？

可洛轻尘没怕，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洛轻尘：大乘期好啊！以后谁敢欺负我，我就说我师兄是萧然——就是那个能一巴掌拍死化神期的萧然！

萧然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去

萧然：走吧，继续找寒髓去。

极北冰原的风雪还在呼啸，两道身影并肩往冰蛟巢穴走去，少年叽叽喳喳说着以后要挑战谁，要拿什么名次，而那曾独来独往的大乘期修士，听着听着，唇角的笑意便再也没落下。

系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却没再说什么。

有些账，大概确实不能只靠积分和数据来算的。比如此刻风雪里的脚步声，比如偶尔相触的指尖温度，又比如少年那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听着竟比十万积分更让人觉得……热闹。

恒阳峰的雪落了又融，洛轻尘在丹房外的石阶上坐成了雕塑。

（萧然炉鼎体质暴露后）

第三场春雪飘下来时，洛轻尘指尖凝出的冰花在掌心碎成齑粉。

藏经阁第七层的典籍早已翻烂，极北冰原带回的寒髓炼成了护心丹，却始终没能送进那扇紧闭的闭关石门。

洛轻尘：师兄，今日宗门大比，我把蝉联十年的擂主挑了。

他对着石门低语，声音比阶前的冰棱还冷

洛轻尘：他们说你是炉鼎体质，说你闭死关是怕被人剖了丹田。

石门纹丝不动，只有风卷着雪沫子撞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洛轻尘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

洛轻尘：那些嚼舌根的，我都废了修为扔去思过崖了。你教我的‘玄冰破妄诀’，现在用来冻人经脉，倒是利落得很。

他抬手抚过石门上萧然当年刻下的阵法纹路，那里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撞破几位长老围堵萧然，听见“炉鼎”“采补”这些词从那些道貌岸然的嘴里吐出来，看见萧然为护他，被淬了毒的符箓洞穿肩胛骨，才知自己一心信赖的师兄，原来早被整个宗门觊觎。

洛轻尘：你说过让我自己破冰，

洛轻尘指尖按在石门缝隙处，冰蓝色的灵力顺着纹路游走，却被内里的禁制弹回，震得他虎口渗血

洛轻尘：可你这关，我破不了啊。

系统在萧然闭关的第二个月就没了声息，洛轻尘有时会对着空气骂一句“伪君子”，骂完又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晋化神那天，雷劫劈开了半个恒阳峰，却没劈开这扇石门。少年站在雷光里，周身冰焰滔天，眼底的星辉早已被墨色吞噬——当年那个举着冰晶莲子笑的少年，如今鬓角竟生出几缕霜白。

洛轻尘：师兄，

他用灵力将石门震出蛛网般的裂痕，声音里带着血腥味

洛轻尘：你再不开门，我就把这破宗门掀了。

裂痕里透出丝极淡的灵力，温温和和地缠上他的手腕，像在安抚，又像在阻拦。

洛轻尘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测灵碑上，碑顶的风铃碎成了齑粉。他望着那道不肯彻底现身的灵力，忽然笑出泪来

洛轻尘：你看，你连让我见一面都不肯。

思过崖的风带着铁锈味，洛轻尘踢开脚边的锁链，看着崖底那些曾经叫嚣着要“取用”萧然体质的长老们，指尖的冰锥泛着幽光。

洛轻尘：你们说，他是不是早就死在里面了？

他歪着头问，语气像在说件有趣的事

洛轻尘：毕竟炉鼎嘛，哪有不被榨干的道理。

没人敢答话。

洛轻尘忽然觉得没意思，转身往恒阳峰走。雪地里的脚印深且冷，每个步子都像踩在当年萧然替他挡过的瘴气里，闷得人想发疯。

石门依旧紧闭。

他解下腰间那枚冰制莲叶玉佩——萧然当年送他的，如今已被灵力养得生出暖意。玉佩贴上石门的刹那，内里传来声极轻的碎裂声。

洛轻尘瞳孔骤缩，指尖的冰焰瞬间将整座石门裹住

洛轻尘：萧然！

没有回应。

只有玉佩从他掌心滑落，摔在雪地里，裂成两半。

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席卷了整座恒阳峰，灵植成片枯萎，丹房里的药草瞬间化为齑粉。洛轻尘站在漫天飞雪中，忽然抬手，冰蓝色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向那扇门，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洛轻尘：你不开，我就拆了这里。

他声音平静，眼底却燃起了焚尽一切的火

洛轻尘：反正你教我的，现在用来毁你留下的东西，正好。

冰浪撞上石门的瞬间，内里终于传来丝微弱的回应，像濒死之人的叹息。

洛轻尘的动作猛地顿住，周身的戾气却并未散去。他看着石门上重新亮起的阵法纹路，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洛轻尘：三年了，萧然。

洛轻尘：你再躲，我就把这修仙界，搅得连你闭关的尘土都留不住。

雪还在下，落在他霜白的鬓角上，分不清是雪还是霜。恒阳峰的寂静里，第一次染上了血腥味的疯狂——那个被护着锐气长大的少年，终于在等待里，长出了能噬人的獠牙。

（几月后）

石门开启的刹那，积了三年的寒气轰然外泄，却在触到洛轻尘衣角时，被层冰蓝色的灵力弹了回去。

萧然站在门内，素白的衣袍上沾着些丹砂痕迹，长发松松挽着，眼底还带着闭关初醒的茫然。他望着门外那个身影，愣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言语的沙哑

萧然：轻尘？

话音未落，就见对方缓缓转身。

曾经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此刻沉如寒潭，鬓角那几缕霜白在日光下格外刺目。洛轻尘看着他，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半点没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空气都结了层薄冰。

洛轻尘：师兄。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指尖把玩着半块碎裂的莲叶玉佩——正是三年前摔裂的那枚

洛轻尘：你终于肯出来了。

萧然的目光扫过他周身化神期的灵力波动，又落在那抹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冷意上，眉头微蹙

萧然：你……

洛轻尘：我？

洛轻尘往前走了两步，逼近的气息带着凛冽的冰意

洛轻尘：我在思过崖埋了三十七个人，都是当年说你是炉鼎的。藏经阁的禁术我看了个遍，连怎么强行破你闭关阵法都学会了。

他顿了顿，指尖的玉佩碎片在灵力催动下发出细碎的嗡鸣

洛轻尘：哦对了，上个月仙盟来提亲，说要把他们的圣女许给你，被我冻在山门外了。

萧然彻底懵了，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里写满“这是谁家的煞神”

萧然：你……

洛轻尘：师兄是想问，你的小白莲去哪了？

洛轻尘忽然笑出声，抬手抚上萧然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却冷得像冰

洛轻尘：在你关上门的第一天，被那些唾沫星子淹死了。在你让他等了一千一百天的时候，被雪冻成冰雕了。

他的指尖顺着萧然的下颌线滑落，停在脖颈处，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

洛轻尘：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能把你护在身后，也能把你困在身边的洛轻尘。

萧然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偏执，忽然想起当年那个举着冰晶莲子笑得灿烂的少年，心头莫名一涩。他抬手想拍对方的肩，却被洛轻尘反手扣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萧然：别碰我。

洛轻尘的声音陡然变冷

洛轻尘：你闭关的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这恒阳峰刨了，看看炉鼎体质的修士，骨头是不是比别人软些。

萧然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懂了那平静语气下的疯狂。他沉默片刻，反手握紧对方的手腕，指尖渡过去丝温和的灵力

萧然：我不是故意……

洛轻尘：我知道。

洛轻尘打断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洛轻尘：你是炉鼎体质，闭死关是为了重塑经脉，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洛轻尘：可我等得快疯了，萧然。

最后那句，带着化神期修士不该有的委屈，像被遗弃太久的幼兽，终于等到主人，却不知该扑上去撒娇，还是咬对方一口泄愤。

萧然的心忽然软了。他反手将人揽进怀里，鼻尖蹭到对方发间的雪味，轻声道

萧然：是我不好。

怀里的人僵了一瞬，随即猛地用力，几乎要将他勒进骨血里。洛轻尘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了三年的颤抖

洛轻尘：你再敢关这么久，我就……

萧然：就什么？

萧然轻笑，指尖抚过他鬓角的霜白，那里的灵力波动还带着未散的戾气

萧然：拆了我的闭关室？

洛轻尘没说话，只在他颈侧用力咬了口，留下道浅浅的牙印。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凶狠，又藏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萧然任由他咬着，忽然觉得这三年的闭关，好像错过了些很重要的事。眼前这头亮出獠牙的“小白莲”，虽然没了当年的澄澈，却多了种……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鲜活。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像安抚，又像纵容。

萧然：好了，我不出来了吗？

洛轻尘终于松开嘴，抬头时眼底还泛着红，却强装镇定地别过脸

洛轻尘：算你识相。

萧然看着他耳尖泛起的薄红，忽然觉得这修仙界的日子，不仅热闹，好像还多了点……让人在意的滋味。

系统的声音久违地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系统：看看你养的好‘剑’，现在都敢反噬主人了。

萧然没理会，只望着洛轻尘别扭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深。

反噬？

那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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