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皇子

周显的外甥王奎接管护粮营的第三日，京郊便传来“流寇劫粮”的消息。据说当晚火光冲天，周显私库中近三成的粮草被洗劫一空，王奎率部追击时“不慎”中了流矢，至今仍在营中养伤。

消息传入宫中时，新帝正与萧然在御花园对弈。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新帝执黑，已陷入萧然布下的困局，闻言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指尖捏着棋子悬在半空：“苏砚觉得，这流寇是真流寇，还是假流寇？”

萧然执白的手顿了顿，阳光恰好落在他握着棋子的指尖，那截指节分明的手在光影里泛着玉般的光泽，连新帝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落下棋子，声音温润：“回陛下，流寇劫粮，却只劫周大人私库，不碰官粮，未免太过‘懂事’。”

“你是说……”新帝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臣不敢妄言。”萧然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只是听闻赵侯爷昨日已率部围了流寇可能逃窜的黑风寨，想来很快便有结果。”

他算准了赵晏会顺水推舟。昨夜三更，他让人给赵晏送去一张字条，只写着“黑风寨，灾民，可收”——赵晏懂他的意思，那些借“流寇”之名劫粮的灾民，是可用之兵。

果然，午后便有捷报传来：赵晏大破黑风寨，擒获“流寇”首领三十余人，查明这批人本是江南水患的灾民，受周显私库粮秣引诱才铤而走险。更关键的是，从寨中搜出了王奎与“流寇”联络的密信，字迹与王奎平日奏折上的笔迹分毫不差。

“证据确凿。”新帝将密信拍在龙案上，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周显竟敢纵容外甥监守自盗，还妄图嫁祸灾民！传朕旨意，将周显及其党羽一并拿下，彻查私库账目！”

萧然站在一旁，看着新帝发怒的模样，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周显倒台，意味着朝堂势力将重新洗牌。他适时开口：“陛下息怒，周党盘根错节，贸然动手恐生乱子。不如先让吏部冻结其俸禄，再让刑部派人看守府宅，待查清账目再定罪不迟。”

这话说得稳妥，既给了新帝台阶，又显露出周全的考量。新帝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就依你所言。你随朕去刑部，亲自督办此事。”

前往刑部的路上，宫人们见了萧然，纷纷垂首行礼，目光却总忍不住在他身上流连。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系着新帝赏赐的玉带，行走时衣袍下摆轻轻扫过石阶，那姿态说不出的从容雅致。有个抬着水桶的小太监走得急了些，险些撞到他，抬头望见他的脸时，竟忘了道歉，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萧然并未在意，只侧身避开，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那里爬满了凌霄花，艳红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倒比不过他无意间拂过鬓角的指尖，那点不经意的灵动。

刑部尚书早已等候在衙署，见了新帝和萧然，忙将周显的账目呈上。萧然接过账目，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动作流畅得像在抚琴。他看得极快，偶尔在某处停顿片刻，便能指出其中的疏漏：“这里的‘采买’支出，与户部存档的采买清单不符，差额怕是流入了私库。”“这笔‘打点’费用，收受人是吏部侍郎，看来周党不止一人。”

他的声音清悦，条理分明，连刑部尚书都暗自点头——这位苏侍读不仅相貌出众，竟连查账都如此精通，难怪能得陛下重用。

新帝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青年身上有种奇异的魔力。明明只是寻常的查账动作，由他做来，却让人觉得赏心顺眼，连枯燥的数字都仿佛生动了几分。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萧然站在殿中讲论江南水患，晨光落在他身上，竟让满殿的老臣都黯然失色。

“陛下？”萧然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来，眼底带着询问。

新帝回过神，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你在，朕省了不少心。”

萧然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算计：“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查完账目时，已是黄昏。萧然跟着新帝走出刑部衙署，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周显倒台后，新帝会更加依赖他，而他，将顺理成章地接管周显留下的权力真空——先掌吏部，再涉户部，最后染指兵权，一步步蚕食皇权。

这便是他的目的：以“辅佐”为名，行“取而代之”之实。

路过御花园的假山时，萧然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墙头上那轮初升的月亮。月光落在他眉骨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连新帝都忍不住驻足，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画中走出的人，带着种不似凡尘的疏离感。

“在看什么？”新帝问。

“在想，江南的灾民安置妥了，今年的秋粮或许能丰收。”萧然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浅淡而温和。

新帝望着他的笑，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或许……也不错。

而萧然知道，新帝的这份“觉得不错”，正是他通往那至高位置的垫脚石。他的天人之姿，他的温润伪装，他的步步为营，最终都将指向那把龙椅。

夜色渐深，宫灯次第亮起。萧然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衣袍拂过地面的轻响，像一首无声的序曲，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周党倒台的余波尚未平息，朝堂上的空位便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焦点。萧然借着整理周显旧部档案的由头，将几位漕运总督举荐的官员安插进了户部和吏部——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却是他早已布下的暗棋。

这日午后，新帝在御书房召见他，递过一份奏折：“江南巡抚递了折子，说安置的灾民里有不少识字的，想请朝廷设个临时学堂，你觉得如何？”

萧然接过奏折，指尖划过“临时学堂”四字，目光落在新帝苍白的脸上。对方正用茶盏盖轻轻撇着浮沫，神情闲适，全然没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真是可笑。

当年亲手将赵珩的皇子身份碾碎，将那少年逼得在宫中连抬头都不敢的人，如今却对着这副与赵珩七八分相似的容貌推心置腹，视若心腹。是岁月磨平了记忆，还是权力早已让他眼盲？

“陛下圣明。”萧然将那点嘲弄压得极深，语气诚恳，“设学堂既能安抚灾民，又能从中选拔可用之才，一举两得。只是……”他话锋微转，“周党虽倒，其党羽在江南仍有势力，怕会从中作梗。”

新帝皱眉：“你想让谁去督办？”

“赵侯爷。”萧然抬眼，目光清亮，“他刚收编了黑风寨的灾民，在那边有威望；再者，护粮营的事已了，正好让他去江南历练历练。”

这是一箭三雕的算计：让赵晏远离京城，免得碍事；借办学堂拉拢灾民人心；顺便让他去清理江南的周党余孽，为自己铺路。

新帝果然点头：“就依你。”他看着萧然，忽然笑道，“说起来，你这相貌，倒让朕想起一个人。”

萧然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不知是哪位大人？”

“前几年被废的二皇子，赵珩。”新帝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旧事，“你俩眉眼间有几分像，只是他性子怯懦，远不如你沉稳。”

原来不是不记得，只是从未将那个被废的皇子放在心上。

萧然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冷光，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臣未曾见过二皇子，只听闻他……因母家获罪被牵连。”

“是个没福气的。”新帝摆摆手，没再多说，“你去拟旨吧，让赵晏三日内启程。”

走出御书房时，廊下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萧然抬手拂过鬓角，指尖微凉——新帝的轻描淡写，比任何嘲讽都更显讽刺。那个被弃如敝履的皇子，如今正站在他面前，一步步蚕食他的江山，而他竟毫无察觉。

可笑，实在可笑。

他没去吏部，而是绕去了内务府。周显被抄家后，其私藏的字画古玩都暂存于此，其中有幅《江雪图》，据说是前朝画圣真迹，价值连城。

内务府总管见了他，忙不迭地迎上来：“苏侍读怎么来了？”

“陛下说周显的私藏里有幅《江雪图》，让我来取。”萧然语气平淡，目光却在库房的架子上扫过——他要找的不是画，而是周显与宫中太监联络的密档，据说就藏在画轴里。

总管不敢怠慢，亲自取出画轴。萧然接过，指尖在轴头轻轻一转，果然摸到个暗格。他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密档收进袖中，展开画卷假意欣赏：“确是真迹，陛下定会喜欢。”

总管陪笑着附和，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位苏侍读是越发耐看了，尤其是侧过脸时，下颌线的弧度像被玉匠精心打磨过，连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影子，都透着种说不出的韵味。

萧然没理会他的打量，卷好画轴便往外走。密档里记着周显如何买通太监，在新帝的汤药里动手脚——难怪新帝身子总不见好，原来是中了慢性毒。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回到宅院时，张启派来的人已等候多时，递上一封密信：江南的周党余孽已查清，只等赵晏到了便可收网。信末还附了句：“总督说，苏先生要的兵符拓本，已让人备好。”

萧然将密信烧了，灰烬随风散在庭院里。兵符拓本是为了日后调动京畿卫戍用的，而新帝的汤药……他从空间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解慢性毒的药丸，无色无味，混入茶水中便会化开。

明日给新帝伴读时，“恰好”奉上一杯安神茶，想必会是个不错的时机。

夜渐深，他坐在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江南”二字。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像极了当年赵珩被废时，宫墙下那摊无人问津的血迹。

新帝的信任，赵晏的远走，周党的覆灭……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那个被遗忘的皇子，正借着重生的皮囊，将曾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点点讨回来。

至于新帝那句“眉眼相似”的感慨，不过是这场复仇大戏里，一个无关痛痒的注脚罢了。

他放下笔，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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