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皇子

冷意裹挟着钝痛砸在额角，血珠顺着眉骨滚进眼尾，带来一阵刺麻的腥气。

萧然睁开眼时，正撞见一只沾着泥灰的靴底在眼前晃悠，粗嘎的笑骂像钝锯磨着耳膜：“三殿下还挺经打，这脸埋泥里，倒比往日顺眼些。”

他没动，指尖先于意识触到身下的湿冷——是青石板路，混着雨后的泥泞，正一点点吸走身上单薄衣料的温度。额角的痛还在漫延，却奇异地被一种更清晰的感知覆盖：这具身体的骨架清瘦却匀称，皮肤在泥污下透着冷玉般的光泽，连蜷起时绷紧的肩线，都带着种被尘泥蒙住的易碎感。

像蒙尘的玉，一旦拭去污垢，便会晃得人睁不开眼。

“啧，刚过来就开荤，你这体质不去碰瓷都屈才了。”系统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嘲讽，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宿主生命值低于警戒值，友情提示：再躺下去，你这张刚开封的‘天人之姿’就要成地府贡品了。”

萧然缓缓抬起眼，长睫上还挂着泥点，却遮不住那双骤然清亮的眸子。他没看周遭几个踹他的侍卫，反而垂眸，用指尖蘸了点额角的血，在袖摆上轻轻蹭了蹭。

“比起被踹，”他声音微哑，带着刚醒的慵懒，却像淬了冰，“我更心疼这衣服。料子差得掉渣，洗起来费皂角，皂角要钱。”

“……你掉钱眼里了？”系统的语气像吞了苍蝇，“现在是心疼钱的时候？原主懦弱得跟只兔子似的，你再装死，下次就是被扔进粪坑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萧然慢慢坐起身，动作极缓，却带着种奇异的韵律。沾在发间的泥块簌簌落下，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额头，眉峰微挑时，眼尾那点血珠竟像朱砂痣般，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幽深。

踹他的侍卫见他抬头，愣了愣。这皇子往日挨了打，不是缩成一团哭，就是死死捂住脸发抖，今日却抬了头，虽仍是低着头，可那露出的半张脸，竟让人生出些莫名的滞涩。

“看什么？”一个侍卫反应过来，抬脚又要踹。

萧然却在这时微微侧过脸，恰好避开那一脚。泥灰从颊边滑落，露出线条清隽的下颌线，和一截削薄却色淡的唇。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刚褪去懦弱、染上几分清冷的眼，静静看向那人。

那目光很淡，像秋日的湖水，却莫名让人心头发紧。侍卫的脚悬在半空，竟没敢落下去。

“哟，眼神变了？”系统嗤笑，“这就开始立人设了？刚那一下，我还以为你要表演原地去世。”

“与其挨揍，不如让他们猜。”萧然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着脸，动作优雅得不像在路边狼狈地处理伤口，反倒像在拂去衣上落雪。随着泥污褪去，那张脸逐渐显露：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鼻梁挺直，唇色是天然的淡粉，明明是少年模样，却已见惊心动魄的轮廓。

他自己似乎毫无所觉，只在摸到一块结痂的伤口时，轻轻“嘶”了一声，语气带了点惋惜：“破相了，以后上镜……啊不，见人，怕是要折价。”

“滚你的折价！”系统炸毛，“你能不能关注点正经的？任务是登基，不是让你去卖脸！”

“脸是资源，资源能换钱，钱能铺路，路通了，皇位还远吗？”萧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依旧慢，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他个子尚未完全长开，却已能看出挺拔的骨架，站在那里，明明穿着最破烂的衣袍，浑身是伤，却像突然被注入了灵魂，连垂眸时的弧度，都透着种与“懦弱”二字截然相反的沉静。

周围的侍卫莫名有些发怵，互相看了看，竟没人再上前。

萧然瞥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往自己那间破败的宫殿走去。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回头，目光落在刚才踹他最狠的侍卫腰间——那里挂着一块成色尚可的玉佩。

“系统，评估一下，那玉能值多少？”他在脑海里问，语气认真。

系统沉默了片刻，恶狠狠地说：“萧然，我诅咒你这辈子都攒不到一个铜板！”

“彼此彼此。”萧然轻笑一声，脚步没停，背影在宫墙的阴影里，逐渐拉长。额角的血还在流，却像是为这幅刚苏醒的画卷，添上了最鲜活的一笔。

破败的偏殿连窗纸都破了洞，穿堂风卷着寒意灌进来，吹动案上积灰的书卷。萧然反手掩上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倒衬得他动作愈发轻缓。

他走到那面裂了缝的铜镜前，镜面蒙着层厚灰，只能映出个模糊的轮廓。指尖蘸了点桌上冷掉的残茶，在镜面上细细擦拭，露出的光斑里，一张脸渐渐清晰。

眉骨清峭，眼窝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浅淡阴影，睫毛长而密，垂落时像蝶翼栖在眼睑上。刚才被打肿的脸颊消了些淤色，反而透出点粉，衬得那双眼愈发黑白分明——不笑时是泠泠秋水，方才擦脸时不经意弯了弯，又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

“啧，卸了泥垢，倒真像那么回事。”系统的声音带着点不情愿的酸，“这张脸要是早露出来，原主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萧然没接话，指尖拂过镜中自己的眉眼。这具身体的骨相极好，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那种——鼻梁高而不锐，唇线清晰却不薄，连耳尖都透着点圆润的粉，偏偏组合在一起，又生出种疏离的清贵气，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美得不沾烟火。

他转身去寻水。水缸只剩个底，漂着层绿藻，他皱眉，从墙角翻出个破了口的瓦罐，去院角那口快干涸的井里打水。绳磨得掌心发疼，他却没停，直到罐里盛了半罐浑水，又折了根枯枝，慢慢搅着沉淀。

等水稍清，他脱了那身破烂的衣袍。少年身形清瘦，肩胛骨微微凸起，却不显单薄，反像玉雕的兰草，自有风骨。肌肤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旧伤叠着新伤，在那片白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红紫，竟有种惨烈的美感。

他掬起水往脸上泼，冷水激得睫毛颤了颤，却没闭眼。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脖颈，又滑过锁骨，在那片冷玉般的皮肤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水痕。额角的伤口碰到水，疼得他眉峰微蹙，指尖却精准地避开伤处，一点点洗净脸上的泥污。

“你这慢条斯理的劲儿，真该让刚才那几个侍卫看看。”系统嘲讽道，“说不定当场就给你磕一个，喊句‘仙人下凡’。”

“磕一个可不行。”萧然用破布擦干脸，声音清润了些，“得磕三个，再把腰间玉佩留下，才算诚意。”

“……你是掉钱眼里爬不出来了？”

“不然呢？”他拿起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指尖捻着布料，“总不能穿着这破烂去见人。买新衣服要钱，打点宫人要钱，连想知道谁在背后指使侍卫揍我，都得花钱买消息。”

他说着，从床底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枚磨得光滑的铜板，和半块啃剩的干饼。他掂了掂铜板，眉梢微挑，语气带了点玩味：“原主倒是个会藏的，可惜藏的这点，还不够买块像样的皂角。”

“知足吧，至少没让你开局身无分文。”系统哼了声，“提醒你，再过半个时辰，该去给皇后请安了。按原主的德性，每次去都得被刁难半个时辰，回来保准再添几处伤。”

萧然没说话，走到墙角，捡起一件灰扑扑的斗篷。斗篷的兜帽很大，正好能遮住大半张脸。他穿上时，指尖划过帽檐，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一件华服。

“刁难？”他对着铜镜，轻轻将兜帽压下，只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和淡色的唇，“那得看是谁刁难谁了。”

镜中少年的身影依旧单薄，可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星子，藏着算计，也藏着即将出鞘的锋芒。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负责“看管”他的老太监，扯着公鸭嗓喊：“三殿下，该去坤宁宫了，别让娘娘等急了。”

萧然应了声，声音温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怯懦，和方才判若两人。他推开门，兜帽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只在转身时，阳光恰好从破窗缝里漏进来，扫过他微抬的眼尾。

那一瞬间，老太监恍惚觉得，这落魄皇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可再定睛去看，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只当是自己眼花。

只有系统在他脑海里翻了个白眼：“演，接着演。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哦，小金人能卖多少钱？”

“按斤称，不值几个子。”萧然的声音带着笑意，脚步轻快地跟上老太监，“但能换个好名声，名声嘛，有时候比金子值钱。”

风卷起他斗篷的边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袍，却没人看见，那兜帽之下，少年唇边噙着的那抹算计的、优雅的笑。属于这具身体的“天人之姿”仍藏在阴影里，可属于萧然的灵魂，已经开始在这泥泞的宫墙里，悄然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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