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瑶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还亮着。母亲披着一件柔软的羊毛披肩,坐在沙发上低头择菜,指尖的动作轻而熟练,仿佛在整理什么心事。见她进来,陈婉没有立刻抬头,只是语气轻柔地问:“淋着了吗?巷口的风有点凉。”
苏清瑶换鞋的动作一顿,这才发现方才巷口的风里确实混着细碎的雨丝,发梢已经沾了点湿意。“没,就是风大了点。”她走过去,挨着母亲坐下,鼻尖萦绕着厨房飘来的菜香,混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
“刚才在窗口看见,朴家那小子站在巷口没走。”陈婉忽然抬眼瞟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像是早就看穿了女儿的心事。
苏清瑶耳尖微微发烫,伸手去够桌上的苹果,却被母亲轻轻拍了下手背。“洗手去,刚从外面回来就摸吃的。”陈婉嗔怪了一句,却还是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他爸妈今天下午来电话了,说珍荣这孩子,从小就对你上心。”
苏清瑶咬着苹果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母亲,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她原本以为父亲那次松口是因为林婉的退出,现在才知道,原来朴珍荣的父母早就在暗中为他们铺路。
“你以为你爸真那么好说话?”陈婉低头继续择菜,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朴家老爷子当年救过你爷爷的命,两家本就有交情。只是这孩子性子拧,非要自己扛着,不肯用老一辈的情分。”她顿了顿,忽然抬眼,目光落在苏清瑶脸上,带着点试探,“妈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你像我以前那样,错过了才明白什么叫珍惜。”
苏清瑶的心忽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闷得发疼。她想起朴珍荣总说“等我站稳脚跟”,想起他在伦敦那些年从不提家里的事,原来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这份感情,哪怕不敢宣之于口。
“妈……”她刚开口,就被母亲打断。
“长大了就该自己做决定。”陈婉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浮起温柔,像是浸了水的棉花,既柔软又沉静,“只是别学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喜欢就抓住,受了委屈就回家,爸妈永远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敲打在玻璃上哒哒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叩问往事。苏清瑶咬着苹果,忽然想起十七岁那个暴雨夜。那天她站在巷口,朴珍荣把伞一股脑塞给她,转身冲进雨里。衬衫后背晕开的深色水痕,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可她现在才明白,有些温柔,从一开始就不曾离开过,只是藏在细节里,从未变过。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指尖摩挲着果皮上的水珠,忽然笑了,眼底泛起一丝光。她终于明白,朴珍荣从来不是冷血,而是太害怕失去,才把所有温柔都藏在沉默里,只肯在最安全的时候释放一点点。
“妈,”她轻声问,像是要确认什么,“小叔叔……真的从小对我上心吗?”
陈婉看着女儿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什么。“是啊,他小时候就黏着你,比谁都宠你。”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清瑶脸上,像是想透过她的表情看到什么,“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们是叔侄,不该有别的念想。”
苏清瑶听着,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低头咬了一口苹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却掩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原来朴珍荣的温柔从一开始就藏在细节里,只是她那时太小,不懂得珍惜。
“那……他为什么从没说过?”她声音轻颤,像是藏着点委屈,“为什么要我猜,要我自己想明白?”
陈婉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像是早知道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傻丫头,”她语气温和,带着点无奈,“他是怕说出口,你会躲开。”她顿了顿,手指轻抚过苏清瑶的鬓角,“他知道你太小,怕你承受不起。可他更怕,有一天你会长大,然后忘了他。”
苏清瑶沉默了,眼底的光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她忽然明白,朴珍荣这些年对她的克制,其实是一种更深的偏执。他把所有的爱都藏在沉默里,只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释放一点点,是因为他太怕她长大后,会忘了那个淋雨送她回家的少年。
“妈,”她轻声问,像是终于鼓起勇气,“那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他保护我,我依赖他吗?”
陈婉看着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会的,”她语气笃定,“只是这一次,你们得学会自己拉住对方的手,别再错过。”
苏清瑶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掌心的苹果不再清甜,而是裹着一点苦涩的温柔。她低头咬了一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她的心却暖了。原来有些温柔,从不曾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藏在了时光深处。
她忽然站起身,走向窗边,望着巷口的方向。路灯下的雨丝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她心底清晰的念想。十七岁那个雨天的画面再次浮现——朴珍荣把伞塞给她,转身冲进雨里,留下一句“小丫头别感冒”。那时候的她,只是心疼他的湿透,却不知道,他早已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谢谢你,妈。”她轻声说,像是在替自己,也在替那个淋过雨、熬过夜的人,感谢这份迟到的温柔。
苏清瑶站在窗边,望着巷口的方向。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路灯在雨雾中泛着暖黄的光,像一块被浸软的麦芽糖,甜得发黏。她盯着那一片微光下的空荡,心里浮现出朴珍荣方才站过的地方。他的影子应该还留着吧?哪怕已经消失在雨里,地面还有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那是他走前留下的痕迹——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藏在细节里,一点一点往她心里钻。
“在看什么?”陈婉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过来,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蔓延开来。她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向巷口,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啊,跟他爸一个倔脾气,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清瑶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的那一次。那时的朴珍荣才二十出头,却在凌晨的冷风里跑遍三条街,只为给她买来退烧贴。他站在病床边,眼里的红血丝比她的烧还吓人。可他从不说累,只是守着她醒来,笑着说:“睡吧,我在这儿。”
牛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低头抿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在心底搅起一阵酸涩的浪。她总以为那些年是自己在等,在猜,在挣扎,却没想到,远在伦敦的他,也守着旧物熬过了无数个孤独的夜晚。
“你爸去看过他一次,说他公寓里还摆着你高中时画的那幅向日葵。”陈婉的声音轻得像雨丝,“画框都磨出边了,他还不舍得换。”
苏清瑶愣住了。她想起那幅画,是她随手画的,画的是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少年。原来他把那样的她,也把那样的回忆,一直摆在那里,舍不得丢。
“你爷爷常说,缘分这东西,绕再远的路也会回来。”陈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多了几分柔和,“当年你爸追我的时候,也是藏着掖着,怕我嫌他穷。男人啊,有时候嘴笨得要命,心里的秤却比谁都清楚。”
苏清瑶转过头,看着母亲眼角的纹路。灯光落在陈婉鬓角的白发上,让她忽然发现,母亲的皱纹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体谅。就像父亲总把关心藏在熨好的西装里,母亲把疼惜揉进日复一日的饭菜里。而朴珍荣呢?他把所有的温柔,都浸在了那些年的沉默里。
苏清瑶握着牛奶杯,指尖被温热的杯壁烘得发麻。她盯着窗外的雨幕出神,老槐树的影子在水汽中摇曳,像极了那个夜晚,朴珍荣站在酒会楼梯口的模样。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谁:“妈,爸当年跟你在一起时,也会像他这样吗?”
陈婉正低头择菜,听到女儿的话愣了愣,没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苏清瑶咬了咬下唇,喉头哽咽了一下,“在人多的地方,装作不认识我。”她顿了顿,眼神渐渐失焦,像是重新走进那晚的宴会厅。水晶灯晃得刺眼,人群的谈笑像隔着什么,她只能看见朴珍荣站在另一边,连目光都不肯落一次她身上。“他明明就在我对面,却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那天,他跟别人碰杯、聊天,好像……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人。”
牛奶的热气爬上她的睫毛,凝成小小的水珠。她没去擦,只是轻轻垂下眼帘:“后来我躲进消防通道,想自己哭完再回去。可他却找到我,把我拉进楼梯间。”她顿住,声音忽然低哑,“他攥着我的手,掌心全是汗。可我还是摔进他怀里,他第一反应是护住我的后脑勺。”她想起他当时说的那些话,一句句藏在沉默里的“别闹”,此刻终于有了新的注解。
陈婉放下菜刀,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忽然笑了。她望向客厅墙上泛黄的婚纱照,那是年轻时的她和苏明远,在亲戚家的饭桌上,她紧张得筷子都拿不稳,而他却一头扎进了厨房,蹲在那里帮外婆剥蒜。指甲裂了、指腹破了,他却一声不吭。
“男人啊,越是在意,越容易慌不择路。”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苏清瑶脸上,语气里带着点怀念,“你爸当年也是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却藏着软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屋檐下的水滴落下来,叮咚作响,像是替母女俩的心事应和。苏清瑶低头看着牛奶杯,奶液还在微微晃动,倒映着她微红的眼角。她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委屈,像被温水泡软的糖,慢慢化开,融进喉咙里。
原来有些推开,不是拒绝,而是另一种方式的守护。就像父亲当年躲在厨房剥蒜,不是疏远,是怕唐突了他的心上人。
她抿了一口牛奶,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混着一丝苦涩的温柔。她忽然转头,望着母亲,语气里透着一点释然:“那晚他说‘别闹’,其实不是不想理我,是怕我在人群里被议论,怕我受委屈。”
陈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指尖划过她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男人就是这样,心思重得很,总想把所有的风雨扛在自己肩上。你得学着看穿那层硬壳,里面藏着的,全是软的。”
苏清瑶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散了思绪。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砸在温热的牛奶杯壁上,晕开一小圈水渍,混着杯中映出的她,眼眶发红,情绪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抖得不成样子。
她别过脸,望向窗外,声音哽咽,像被什么揉皱了一样,“可他不一样了啊……他已经不是那个会为我淋雨的少年了。”
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死死攥住杯沿,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那些年藏起来的情绪都捏碎,“他进了社会,心里装着事业、装着朴氏、装着利弊权衡。”她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苦笑,“他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爸的关系?靠近我,是不是对朴家有好处?”她的声音轻下来,像是连自己都不愿相信,“妈,你说……他对我,是不是早就把真心当成了筹码?”
窗外的雨仿佛更大了,敲在玻璃上,发出嗡嗡的回响,盖过了她话里的颤音。屋内的灯光昏黄,暖意还在,可她的心却像是陷进了一场冷雨里,越陷越深。
陈婉看着女儿的模样,心猛地揪了一下。她伸手将苏清瑶揽进怀里,羊毛披肩的柔软包裹住两人,挡住了窗外风雨的侵袭。“傻孩子,”她轻轻拍着苏清瑶的背,语气稳得像一块礁石,“你以为事业和真心是对立面吗?”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女儿湿透的鬓角,像是要替她抚平那些藏不住的情绪,“你爸当年开小饭馆,每天起早贪黑算成本,可他总会在收摊后,绕远路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她笑了笑,语气柔和了些,“他算的不是利弊,是怎么才能让我安稳地过日子。”
苏清瑶埋在母亲颈间,眼泪浸湿了披肩的绒毛。她想起朴珍荣书房里那两只向日葵书签,想起他递过来的画室钥匙,想起他说“等你实习结束就订婚”时眼底的坚定——那些细节像细针一样,轻轻刺破了她筑起的防备。
“真心从来不会被现实磨没。”陈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回响,像是某种温柔的反驳,“只是长大了的人,学会了把它藏在更稳妥的地方。”她顿了顿,语气更稳了一些,“他考虑事业,是想给你站在他身边的底气;他权衡利弊,是怕一步踏错,连靠近你的资格都没了。”
雨渐渐歇了,屋檐下的水滴慢了下来,敲打在窗沿上,规律而清晰。苏清瑶在母亲怀里慢慢平静,泪意退去后,心底浮出一点清明。她终于想起朴珍荣攥着她的手按在胸口时,那处疯狂的跳动——那是藏不住的,比任何算计都要滚烫的真心。
“可是……我还是怕。”她还有点犹豫,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怕就对了。”陈婉笑了,抬手替她擦去最后一滴泪,动作轻柔得像小时候哄她入睡,“因为在意,才会怕。”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笃定,“但你要记得,当年那个把伞都给你的少年,从来没走远。他只是换了身盔甲,想成为能为你遮风挡雨的大人而已。”
陈婉抬手,轻轻替苏清瑶理了理被泪水濡湿的刘海。她指尖还带着羊毛披肩上的暖意,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小时候的她,“傻孩子,他要是真会算计,当年就不会放着两家的情分不用,非要在伦敦熬那么多年。”她低头看了眼女儿的脸,语气里透着一点叹息,“他算计过生意场上的弯弯绕,权衡过利弊得失,可唯独对你,从来都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苏清瑶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陈婉便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忽然转了个弯,不再沉重,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你爸先前反对,不是嫌朴家不好,是怕珍荣也学那股子傻劲。”她低头看着菜篮里码得整整齐要择的青菜,像是说给菜听,又像是说给女儿,“他当年眼睁睁看着朴老爷子为情分硬扛风险,怕珍荣也那样,为了你不顾一切,最后两头都落空。”
雨彻底停了,窗外玻璃上水痕正慢慢褪去,露出对面墙头上新生的绿藤。陈婉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晨光,“可你爸前两天跟朴老爷子通电话,挂了之后跟我说,‘这小子眼睛里的光,跟他爷爷当年护着我们家时一模一样’。”她顿了顿,语气里透着点温柔,“他护人,护得比谁都认真。”
苏清瑶怔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忽然想起朴珍荣总在她画画时悄悄站在身后,想起他在伦敦寄来的每张明信片都印着向日葵,想起他说“等我”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那些年她以为是算计的沉默,原来全是怕惊扰了她的小心翼翼。
“真心这东西,藏得再深,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陈婉替她擦去最后一滴泪,指尖的温度落在她脸颊上,像春风拂过,“你爸看明白了,你也该看明白了。”
陈婉忽然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毛披肩的流苏。她望着女儿眼底那抹挣扎的模样,声音里带着点陈年的温软:“我年轻时候,也跟你现在一样钻过牛角尖。那时候总怨你爸,觉得他心里只有小饭馆的账本,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她的目光缓缓飘向墙上泛黄的婚纱照,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却把袖口卷得一丝不苟。陈婉的唇角轻轻扬起,像是从记忆里捞出一捧温热的水,轻声继续,“后来才知道,他每天算完账蹲在灶台前抽烟,不是在想明天进多少菜,是在琢磨怎么跟我爸开口提亲,既不伤了体面,又能让我不受委屈。”
苏清瑶的呼吸轻轻顿了顿。母亲的话像温水漫过脚背,暖意中带着点微烫的刺痛。她低头望着掌心的牛奶杯,奶液还在微微晃动,倒映着她微红的眼角,仿佛那段年少时光的剪影,正一点一点浮上心头。
“男人啊,心里揣着事儿的时候,脸上总爱装得硬邦邦的。”陈婉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你爸当年那些让我赌气的沉默,朴珍荣现在这些让你不安的权衡,其实他们自己都清楚——不过是怕给不了心上人最好的,才把那份急吼吼的在乎,藏得严严实实。”
窗外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斜斜地落在地板上,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苏清瑶望着那片光亮,忽然想起朴珍荣每次看她时,眼底总像落着星光,明明亮得藏不住,却偏要别过脸去,装作漫不经心。
可那点克制下的温柔,真的能被岁月磨平吗?还是说,它只是被悄悄埋进了更深处,只等一个愿意回头看的人。
苏清瑶望着那片阳光里的微尘,忽然想起朴珍荣上次来家里吃饭的事。那天是父亲故意刁难,非要和他拼酒。朴珍荣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可为了不扫兴,为了不让她在饭局上为难,他竟一杯接一杯地干。
她记得自己当时就躲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喝到脸色泛红,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隐忍。后来他实在撑不住,起身去阳台透气。背对着客厅的他,用袖口狠狠抹了把嘴,像是要把所有疲惫都藏起来。
可当门响后他重新坐回餐桌边,望向她的那双眼,依旧亮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笑意里,全是安抚。就像十七岁那年暴雨倾盆,他把伞全塞给她,自己淋成落汤鸡,转身冲进雨里时还回头说:“小丫头别感冒。”那温柔,从未消失,只是换了方式。
“他总说‘快了’。”苏清瑶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点失落,“说等他再稳一点,等朴氏的项目落地,就……”她没说完,指尖无意识地在牛奶杯壁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可我总怕,等他真的站稳了,我们之间那些藏在雨里的、藏在沉默里的东西,早就凉透了。”
陈婉正低头系围裙,动作从容得像在拆解一道多年未解的难题。她从冰箱取出今晚要用的排骨,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像是替女儿洗去心头的尘埃。
“凉不透的。”母亲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她,阳光落在鬓角的白发上,泛着柔和的光,“你十七岁那年丢在他书里的银杏叶,他现在还夹在皮夹里呢。上次你爸借他钱包付账,看见的时候,手都抖了。”
苏清瑶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那片银杏叶,是她当年赌气时,偷偷塞进他课本里的。后来早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它竟成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角。
“有些东西,比事业沉,比面子重。”陈婉语气一缓,从厨房走回客厅,手里端着一碗刚热好的汤,“就像你爸现在嫌我做的菜太淡,却每天雷打不动地喝两碗。有些在意,早就在日子里熬成了习惯,想改都改不掉。”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风穿堂而过,带着几片叶子飘落。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板上,晃出细碎的光斑。苏清瑶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奶杯,杯壁上的水渍已经干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那印子像极了朴珍荣留在她生命里的那些温柔——看似淡了,实则从未消失。
苏清瑶望着杯壁上那道浅浅的水渍,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把他的隐忍当成了疏离,把他的克制读成了冷漠。那些她以为被岁月磨平的温柔,其实从未离开过。它们只是被他妥帖地收在时光的褶皱里,藏在每一个她未曾细想的瞬间。
他在伦敦的那些年,并不是刻意疏远。而是怕自己尚未站稳脚跟,给不了她安稳的未来。他在酒会上的回避,并不是不在乎。而是怕流言蜚语伤了她。他总说“等我”,不是敷衍,是想亲手为她撑起一片能安心停靠的屋檐。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来。他书房里那幅画框早已磨旧的向日葵,皮夹里那片干枯的银杏叶,还有伦敦寄来的每一张明信片——那上面都印着向日葵的图案。他每次看她时,眼底那藏不住的星光,像是一直在等她走近,等她读懂。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她的发梢,暖得像他藏在沉默里的温度。苏清瑶轻轻放下牛奶杯,指尖还残留着杯壁的温热。她终于确定,有些等待从不是消耗,而是沉淀;有些沉默也从不是拒绝,而是更深的在意。那个十七岁愿意为她淋雨的少年,其实从未走远。他只是换了一种更沉稳的姿态,在时光里,等她追上。
阳光忽然变得格外清亮,像揉碎了的金子,漫过苏清瑶的发梢时,她眼底倏地亮起细碎的星光。那束蓝色勿忘我静静地躺在她怀里,花香清浅而温柔,像是从心底翻涌出的一点微光。她忽然俯身抱起那一大捧花,指尖还带着花瓣上的水珠,凉丝丝的,却烫得她心跳如鼓。
脚步越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裙摆轻轻扬起。巷口的老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十七岁那个雨夜,他转身冲进雨幕的模样。那时的他,把伞都塞给她,自己却淋成落汤鸡。可她却没懂,以为是疏远。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些沉默与隐忍,不是不爱,而是太爱。
朴家的门近在眼前时,她忽然慢下脚步,指尖轻轻抚过花瓣上的绒毛,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柔软的过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委屈与犹豫,此刻都被风卷走了,只剩下胸腔里鼓噪的勇气。她蹲下身,将那捧勿忘我一点点铺开在门前,蓝得像浸了月光的海,层层叠叠地漫到门环边,连空气里都飘着执拗的温柔。
最后一片花瓣摆好时,她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写了又改的便签,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标签上的字迹被阳光晒得温热:“我信,哪怕所有脉络都断了,遇见千万次,还是会奔向你。”她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红心,画得格外圆润,像此刻跳得滚烫的心,“不闹了,原谅你啦❤️”
贴好标签的瞬间,她忽然像被什么惊到的小鹿,转身就往回跑。发梢扫过脸颊,带着勿忘我的清香,身后那片蓝色的海在视野里渐渐缩小,可她知道,那些藏在花瓣里的心意,会替她等在那里,等那个懂沉默的人,读懂这一次的热烈。
跑到巷口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阳光落在朴家门前的蓝花上,像给那份迟来的坦诚镀了层金边。风过时,花瓣轻轻颤动,像是在替她点头,说“会的,他会懂的”。
朴珍荣推开家门,脚边忽然撞上一片柔软。他低头的瞬间,呼吸都像被掐住了一样,愣在原地。
石阶上铺着一大捧勿忘我,蓝得像是把夜空揉碎了撒在这里。花瓣还带着水珠,在夕阳余晖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十七岁那年他送她的糖葫芦,也是一串亮晶晶的。
最上面那片花瓣旁,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是她熟悉的,稚气又执拗,像小时候她赌气画在他课本上的银杏叶,歪歪扭扭,却藏不住那句“原谅你啦❤️”。
那个红心符号像是从纸上跳了出来,直接烫进了他指尖。他忽然想起今早巷口的雨,想起她转身离开时发梢湿漉漉的模样,想起自己攥着伞柄站了很久,却终究没敢追上去。
风轻轻吹起几片花瓣,擦过他的鞋尖,像是她跑开时裙摆扫过的弧度,又像是她蹲在门前认真铺花的样子,一点一点把蓝色摆进他心里。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束花,低声笑了:“傻子。”语气里藏着无奈,却又透出一丝温软。
暮色慢慢漫上来,花瓣在渐暗的光里轻轻摇晃,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眨动,替那个跑了的姑娘,悄悄盯着他的背影。
他没急着起身,只是蹲在那里,看着最后几片花瓣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像是替她说了句未完的话——“会的,他会懂的。”
转身关门的瞬间,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片蓝在黄昏下泛着微光,像是她留在他生命里的温柔。今晚的夜,该是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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