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女将学着做川菜

他跑到前面舱里，把元帅中午喝剩下的酒瓶子拿过来，大约还剩半杯。

青苗抓住鱼，凤儿已经把鱼鳞剐了，正要往江里甩。他说别甩了，还可以吃的。取一盆水洗干净，然后倒在锅里，加了半锅水，让她煮半个时辰，然后把煮鱼鳞的水倒出来，鱼鳞甩了，汤汁存在一个大盆子里，放在船尾冻起来。

然后，他把鱼内脏掏出来全扔了，与身子也有一尺多长，在江水里洗了又洗。鱼头鱼尾及鱼骨头都放在锅里煮着。张老板说，那汤也不能喝，是苦的。凤儿不信，说鱼胆是肚子里破的，与那些东西不相干。青苗只是在灶台下烧火。她真聪明，自己琢磨着，居然把火烧得旺旺的，一点烟也没有。

鱼汤开了，凤儿舀了半勺，喝了一口，吐到长江里了：“我的妈呀！比中药还苦。”

青苗不信，鱼肠子肚子都摔了，洗了又洗，一点儿绿色的胆汁都看不见了，头头尾尾的怎么可能苦呢！

说：“你又没吃过中药，哪里晓得苦不苦？”她舀起来尝尝，跟着也吐了，“还真是的，一个苦胆坏了一锅汤。”

巴全不做声，已经把将鱼肉切成一片一片的，用酒揉了，再放点盐揉一揉，再拿两个鸡蛋，一个打碎到鱼肉里，将蛋黄捞起甩掉。凤儿说他糟蹋东西，打出下一个鸡蛋时，她在鱼片上面把蛋黄捞出来吃。

青苗就说恶心，蛋黄粘上了生鱼汁水，吃了要拉肚子。巴全说没事，夷人还吃生鱼片的。

“我会变把戏，等会给你们看。”他把酒瓶子用干净水涮涮，整个倒进锅里，舀一勺子，自己先尝了一口，“现在不苦了。”

凤儿不信，也舀起喝了，说好多了，但是还有一点苦味子。巴全说，再来试试。他把船老板坛子里面的酸菜切碎了倒进去，把酸菜水也倒了一点在里面，煮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让青苗把火弄小一点，然后把拌了鸡蛋清的一片一片的鱼放下去，绿茵茵的酸菜上面，顿时开了一朵朵的白莲花，散发出酸酸的、鲜鲜的味道。

引得凤儿嘴馋，也不怕烫，伸手到锅里，夹起一片鱼，飞快放进嘴里，哈着气，抽着气，一边就吞下肚了，然后大叫好吃好吃。

青苗拍了她一掌，说要不是嘴里含着鱼，那吼声大概都能把元帅惊醒了。

她咽下肚子，才神秘地对大家说，好吃惨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像是豆腐一样嫩，鲜得就像……鲜得就像是……像什么也说不出来，反正是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以到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去了。

青苗不信，夹起一筷子鱼片吃下去，摆了一个陶醉的姿势，说：“这真是奇了怪了，不但不苦了，鱼腥味也没有了，真的太邪门了。师傅，你就教我这一招吧！到临安也能混碗饭吃了。”

巴全点头，但心里头酸酸的：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男人有男人的痛苦，女人有女人的悲伤……少夫人是没饭吃的人吗？为了找丈夫，居然要去当厨师，为这样坚贞的女人，自己也应该尽量帮她一把。

于是，就细心教她：放了蛋清，鱼片就嫩；放了酸菜，生津开胃很爽快；放了酒，不仅去了腥味儿，而且去了苦味……

看着酸菜鱼好了，吃饭的时间也到了。他要凤儿把煮了鱼鳞的水端过来，她一边走一边大惊小怪地说：“呀！怪了，冻起来了耶，像树上的胶一样，像是凉粉一样了。”

巴全将鱼鳞冻用刀划成大拇指样一块块的，姜末，酱汁化成水，往里面一浇，说这叫鱼鳞冻，每人尝一块，到了嘴里就化掉了，有鱼的鲜美，有酱的香味，还带着一种滑爽。

凤儿依然只会说好吃得不得了，青苗却文绉绉地说“美不胜收。”

船老板来每样品尝了一下，说，过去船到合州，小南门坎子上有一家巴姓饭店的鱼烧得好吃，现在你烧的新花样，比他们那家更好吃。

巴全苦笑，说：“那就是我家开的饭店，可惜……今天这个好吃，大约因为直接从江里捞的，新鲜，还有我们放酒的原因吧！”

跟着，将这两样菜端上去给王坚喝酒，王坚大快朵颐，说也吃了不少鱼，但没这样吃过，鱼居然能搞得这么好吃，巴全你过去怎么没露一手呢！

巴全心想不好，他要将我再打下厨房，我就永远当个小厨师，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赶紧摇头：“大人，这两样鱼不是我烧的，这是船上那个小厨子烧的。”

“哦，能烧这么好吃的鱼，让她来，我要给他赏赐。”

巴全狠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之所以推说不是自己烧的，是不想当火头将军的，把这个功劳按在青苗头上，因为她现在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小厨子。可她只是看了他操作的全过程，还没有学会哩。更可怕的是，现在她是女扮男装，被王坚看穿了，赶下船去，所有的努力不全白废了吗？

“去呀，叫他来。”坐了快一天船了，王坚正无聊，找个事干，也是个乐子。

巴全只得挨时间：“船上的人胆子小，没见过官，说不定，他正在吃饭。”

“那，等他吃完饭就叫来。”

“可能，还要等全船人吃完饭才行。”

“那就等吧。”

“他还要刷锅洗碗哩。”

“你怎么这样啰嗦？”王坚不耐烦了。

“好好好，我去那边等，等他一完事，我马上带他来。”

巴全见挨不过去了，只有到后面，见了两个女人就说不好了：“我不该说是小厨师做的，老爷让少夫人到前面去领赏呢！”

“哎呀，还有赏啊，真好，我们拿到临安买花粉去。”凤儿乐得拍巴掌。

“好个屁。”青苗说，“我是女扮男装的，被我爹看出来了怎么办？”

凤儿说：“看出来就看出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就是他认出来了，我们走这么长的路了，他还把你赶回去不成？”

巴全说：“不行，就是不赶回去，让你在奉节或者在丰都下船，白跑一趟，还要找回程的船。而且，他认为我们合伙骗他，大病初愈的人，可受不得气。”

这小子头脑真清醒，心肠也不错，与他合谋，找对人了。青苗将脑袋一磨，冲着他们问：“你们看，我像男人吗？”

凤儿说：“就你那丹凤眼秀气，细细的眉毛也秀气。”

“那就给我再改下妆吧！”青苗从灶膛里捡了一块木炭，在水里浸了一下，递给凤儿，让她把自己往丑里画。

凤儿拿起那块黑炭，把她眉毛画得粗粗的，把她嘴唇上面画些黑胡子。黑炭粗了，画不出一根一根的胡子，干脆就在她上唇抹了一把，就好像有一些胡子茬一样。再用捆柴的绳子把她的棉衣拦腰扎住，拿出一条面巾把头包起来，啊！自己看不出来她是小姐了。

巴全也说，这绝对不像个女人了！让她再声音放粗一点，领着到前面，从第一进船舱穿过过去，没人望她一眼。

到了二进舱，天已经黯淡下来，船舱里很昏暗，巴全禀报，就说把厨师领过来了。

青苗躬身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小人见过王大人——”

“免礼免礼。”王坚喊掌灯，说要给厨师奖励，巴全故意磨蹭，一会说说找不到打火石，一会找不到蜡烛，然后说随便赏他几个就行了。

王坚只有凑着船舱窗外透进来的夕阳，打量眼前这个厨师：个子不高，身体不壮，头上缠着白巾，腰间扎着草绳，嘴边黑乎乎的胡须，觉得有点怪怪的。就问他在哪里学的厨艺，为什么能烧出这样的菜！

青苗故意放粗声音，说这是祖传手艺，是酸菜鱼，咸菜越酸越好吃。一个是鱼鳞冻，如果有葱花，米醋，拌起来更好吃呢！

反正船行江上，也没事可干，王坚就和她聊，问那酸菜鱼怎么烧出这么独特的味道？幸亏巴全给她做了示范与讲解，她趁机复习一下。就说酸菜要老坛子里的才有滋味，鱼要要放点鸡蛋清让它嫩滑，放一点酒去腥味，下鱼片的时候，火要小一点，这样鱼就不会煮烂。做出来的菜不但酸爽可口，而且开胃健脾。

她现炒现卖，说得头头是道，连巴全都佩服：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怎么记忆力怎么这样好啊！她要学厨师的话，必定比自己本事还大呢！

王坚问下一个问题：“今天晚上吃的这两种鱼做的菜都很有特色，明天给我吃什么？”

“这个……”这问题连巴全都没想好，青苗怎么回答？

“你难道只会做这两样菜？”

“啊，今天只有鱼，只能做这个，巴管家，明天有什么别的食材？”她绞尽脑汁，想明天在船上做什么样的菜，只有将难题交给巴全。

巴全为她解脱，顺口就说：“船家的桶里好像还有虾子，可以给元帅下酒。”

青苗脱口而出：“那我们就弄个酒虾给元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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