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灭口

苏青黛于二月归来，三月底，君弈便被安排到变天门下。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书记官，对君弈兄弟二人来说却已经是极大的改善。

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必再寄人篱下；君弈有了一份稳定且俸禄不低的职务，君清也能作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至少能在兄长结束一天的疲劳后，为他奉上一顿算不得可口却热乎的晚饭。

兄弟二人租的宅子不大，略显陈旧，唯一的好处是距离苏青黛住处很近。白天君弈去玄天门后，有时苏青黛会去看看君清，而有时则是君清带着从市集上买来的蔬菜瓜果给她送去——自从钟姑姑离开后，苏青黛的日子过得越发不像是日子，没有君清隔三差五的送饭送菜，她通常都是去坊中酒楼面馆应付了事。

“苏姐姐要是不来，那就是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摸清苏青黛的坏习惯后，君清便绞尽脑汁拉她到自己家吃饭，甚至使出了撒娇耍赖佯装生气这一套。苏青黛对这单纯善良的少年没辙，因此偶尔也会去君家走动，不过多数时候她都是被迫无奈才去的。

不去，那就得面对无赖一样的封墨恭，以及他总也说不完的那些废话。

苏青黛躲避封墨恭是有原因的。倒不是单单厌烦他话多，而是他身份使然，她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嵘王掌握手中。譬如暗地里调查贺韬这件事，当她发现贺韬与嵘王交情匪浅时，自然而然不会让封墨恭知道。

根据秦沛书所说，彼时重金收买他，让他安排一条楼船给刺客的人，正是曾与苏青黛有过一面之缘且不断奉承的千牛备身贺韬。苏青黛本打算找个机会私下从贺韬口中逼问情况，但贺韬几乎不怎么回家，常年都在宫中居住，而东宫戒备森严，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混进去的。

就如封墨恭所说，打草惊蛇于大局无益，所以苏青黛并没有向其他人提起在花子湖被埋伏的事，那么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答案。

她的计划和以往差不多——先从消息灵通的牧天枢那里打探些情况。

要与牧天枢交谈，最好的地方就是酒楼茶馆和烟花之地。牧天枢心大嘴大，不管多秘密的事，他都有可能一个不留神说出去，苏青黛不愿开门见山直接询问让他警惕，便把只属于他们兄妹二人的小聚安排在了人多吵杂的乐坊。

乐坊是牧天枢点名挑选的，位于整个浮余国最灯红酒绿的坊中，亦是许多膏粱子弟最常光顾的地方。牧天枢选这里，是为了乐坊里一位唤作焉儿的歌姬，虽然算不上头牌，却也是乐坊里排得上前三名的金嗓子。

座位，自然是最好雅间。

酒水，无一不是最贵的。

客人，一位是牧天枢，另一位是乐坊老板姑娘们都不熟悉的年轻公子。

苏青黛身材高挑偏瘦，拿封墨恭调侃时的话说就是该凸的地方不凸，该翘的地方不翘，女扮男装以翩翩公子形象出现可谓天衣无缝，唯一可能被诟病的，大概就是那副万年冰川似的表情了。

“以前我和墨恭来都坐这里，不远不近，听曲儿不震耳朵，看小娘子们又很清晰。”牧天枢异常兴奋，两只眼睛光芒闪烁，“说真的，我还没见过姑娘来这种地方呢，你可能是第一个。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带你来这里，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苏青黛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落落大方靠在软椅中，倒还真有几分纨绔公子的味道。

姿色平平的侍桌丫头手脚麻利上来小食茶酒，那边拉场的小曲儿已经咿咿呀呀开唱。起初的几支曲，牧天枢听得并不上心，百无聊赖嗑着瓜子打着哈欠，权当是给苏青黛作陪。第七支曲就是那叫做焉儿的歌姬上场，牧天枢一下来了精神，用力拍了拍苏青黛手臂，示意她仔细看那歌姬。

苏青黛轻描淡写几眼瞥过，大概了解了牧天枢的品味。

那歌姬丰乳肥臀、眉目妖娆，五官漂亮但算不上精致，随便一个媚眼抛出去，总能引得台下子弟们一阵阵叫好撒钱。这种精于引诱的女子在常溯城并不少见，能在乐坊混到前三的位置，应当是有别的什么特长。

果不其然，那歌姬一开口，立刻便将其他容貌更胜一层、身段更娇三分、媚眼更殷勤的歌姬比了下去。

“焉儿就是出身不好，不然凭这嗓音，宫里那些所谓的大家有几个能比？”牧天枢视线紧盯台上歌姬，口中为其打抱不平。

苏青黛觉得火候恰到好处，故作不经意问道：“坊间卖艺不如寻个好金主，这位焉儿姑娘就没打算寻觅一位靠山金盆洗手吗？我记得家宴时，棋舍的候纵横和东宫的那位千牛备身二人，似乎都对乐坊舞姬这些颇感兴趣，也都是不缺钱的人。”

牧天枢聚精会神听着曲儿，对苏青黛的询问全然没放在心上，回答得十分随意：“候纵横家有娇妻，容貌不知比焉儿美上多少倍，他不眼馋外面的女人。倒是贺韬那家伙有过意思，老早之前还为另一个歌姬在这里与人大打出手。可惜啊，唉……”

牧天枢的惋惜感慨让苏青黛不明所以，等了半天，他竟然再没有下文。

苏青黛耐着性子等到焉儿唱完两支曲子，这才继续中断的话题：“刚才你说可惜，指的是什么？贺韬和那个歌姬没在一起？”

“本来是可以在一起的。”仍恋恋不舍余韵的牧天枢有些恍惚，慢吞吞道，“那歌姬对贺韬也有意思，两个人眉来眼去好几年了。去年年尾时，贺韬跟家里老爷子彻底闹翻，拿了钱去给那歌姬赎身，之后一直养在外宅。就在家宴前后，他还得意洋洋炫耀过，说是要找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可这才过多久？两个人就天人永隔了……”

苏青黛气息一滞。

“那歌姬出事了？”她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有了不祥预感。

如她猜想那般，牧天枢摇头，又是一声长叹：“不是那歌姬出事，而是贺韬。就在你回常溯前不久，贺韬从马上摔下来，当场就没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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