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演技

当年师父传授武功时曾告诉苏青黛，耍给人看博虚名的功夫，需要华丽和优美；杀人的功夫，只要稳准狠就够了。

所以从小到大，师父教给她的还有她自学自创的招式，无一不是简单而又致命的。她一直不屑于那些看着绚丽却太多虚招的套路，总认为那是虚有其表，真正的高手一招毙命才是最好的。

封墨恭在她眼前演绎的那一场屠戮，血雨腥风，却改变了她认知。

她试探过他数次，最终认定他是个只会故作风流的文人谋士，所以才需要常白这等功夫出众的人跟随身侧保护。

可现在的他，只凭一把短刀纵横于敌人之间，矫如骖龙，翩若惊鸿，无可匹敌。每一次优雅转身，每一下挥动短刀，都意味着敌人的损耗。他一人向前走，敌人便如被风吹折的树齐齐后退，摧枯拉朽，溃败如潮。

他出手稳准狠，又不失气势与优雅。

由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平静从容的，风轻云淡，那些杀戮和飞溅的血花入不了他的眼，也没能扰乱他的心。他就像是修罗战神，沐浴血雨反而更加自如。

苏青黛闭上眼，仰卧在冰冷土地上，心里有些失落。

刀法，她不如他。

演戏，她更不如他。

片刻过后，不绝于耳的惨叫与惊呼渐渐息止，远处又传来飘渺唿哨声，仅剩的几个黑衣人带着对死亡的惊恐弃刀溃逃。

封墨恭没有追过去，他看着远方一点转瞬即逝的火光，默默转回身。

“还活着？”他蹲在苏青黛身边，拨开她被汗水濡湿的头发。

她出不了声，只颤了下眼皮。

“那就好，没白来。”松口气，封墨恭去马车边找出药盒，又检查了一遍地上的尸体，而后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就算她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并且会被他忽视。

她以前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大力气，一手抱着她还能轻易跨上马背，这种感觉就好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不止，简直可以挖目相看了。

服下药后她的症状缓解许多，但封墨恭还是不敢大意。马不敢骑太快怕她颠簸，说话不敢太多怕她忍不住还口，怀中最舒服最暖的位置任由她靠着、枕着，哪怕她一身汗与血迹蹭得他白衣斑驳。

“骗子。”昏过去前，她低低骂了他一句。

之后封墨恭是如何带她入城的，又是如何把她送回宅邸的，苏青黛一概不知。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傍晚，夕阳余晖洒落在眼睑上，就像前一晚的血光，有些刺目。

动了动四肢，酸痛无力，心口却已经没了疼痛感觉。

“姑娘醒了？”钟姑姑打水进门，看到支起身子的苏青黛万分欣喜。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苏青黛哑道：“封墨恭呢？”

“在这里。感谢苏姑娘还记得我。”不起眼的角落，躺在并列排放的圆凳上的封墨恭挥挥手，半身坐起，笑容如故。

苏青黛默不作声，及至钟姑姑倒了杯茶，她一口气把茶合格干干净净后，突然抓起茶杯朝封墨恭狠狠砸去。

“至于么？”封墨恭轻松抓住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起身走到榻边，拉过凳子坐下，封墨恭朝钟姑姑略一颌首：“劳烦了。”

钟姑姑马上点点头走出卧房，甚至没有询问苏青黛的意思，显然对封墨恭的态度大为改观，依稀还带着些许感激神色。

“你离开之后，钟姑姑担心你出事，就去嵘王府找我。我本想让常白一起去帮忙的，不料常白恰好被玄门使派出去公办，一时找不到人，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去找你了。”

封墨恭拿起托盘里的苹果，自顾自削起皮来，一把小刀用得顺畅。削完，切成四瓣，递到苏青黛面前。

啪嗒。

苏青黛毫不领情，甩手打飞到地上。

“怎么这么大脾气？真够难伺候的。”封墨恭苦笑，放下苹果和刀。懒洋洋靠在床榻栏杆上，他双臂交抱，意态慵懒：“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也都互相蒙骗过，怎么你就这么容不得我？好歹我也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温柔些不行？”

苏青黛冷冷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君子楼少主？”

“不是。”

“朝廷的人？”

“也不是。”

“暴露身份很危险？”苏青黛扭过头，懒得看他。

封墨恭点点头，又递上苹果：“非常危险，所以一直隐瞒。要不是迫于无奈，昨天我本不该出手。”

“那么不出手不就好了？我生或死，似乎与你并无干系。”苏青黛第二次打飞苹果。

封墨恭的好脾气一如既往，连着递上剩下两块苹果：“你总把人情与利益联系在一起。我救你不图利，只是想救你，就这么简单。至于危险，那是我的事，既然是我自己选择了救你，那么就算你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我也没有任何怨言，至多是怪自己看错了人。”

“说得轻巧。”

“信不信由你。”

终于，苏青黛接过苹果，放在嘴里轻咬一小口。酸涩，甘甜味道几乎品不出。

“钟姑姑给你做了好几顿饭，就为等你醒来能吃口热的。”封墨恭从饭桌上端过清粥，凳子挪得离苏青黛更近一些，眉梢微微扬起，“是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回应理所当然是苏青黛抢过饭碗汤匙。

苏青黛低头喝粥时，封墨恭就在一旁看着，有一搭没一搭道：“盒子里的药钟姑姑确认过，没问题。我也拿到药铺让老板闻过，都说没加什么额外的东西。你可以放心服用了。”

“那些人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杀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当时怕你出事没敢去追。”封墨恭从怀里抖出一封信，道，“别的没什么重要东西，倒是这封信很有价值。”

苏青黛放下饭碗接过信，看着上面干涸的黑红色血迹微微蹙眉，而后小心翼翼打开。

信是拆开过的，信内没有收信人名字，更像是一封简短提醒。信中寥寥几笔记录的是运货商贩体貌特征以及到达赵家庄时间，要比苏青黛得知时间更早上一天，同时还强调商贩已经收买，计划要收信人去与其商定。

落款写信人的姓名，苏青黛倒是有印象。

就是时常出现在邵季城身边的官宦之一，少监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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