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正则经常出入紫泰殿,与周象打交道不少,自然认得他的字迹。
那封信上一笔一笔勾勒出的阴谋骇人听闻,就连一向沉稳的邵正则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难以置信看着苏青黛:“这真是周少监所为?”
“这信算是物证,我姑且可以算是人证。如果宁王还不肯相信,不如一起回去问一问周少监,为什么他与我无冤无仇却要派人行刺。倘若问出来理由,我倒要感谢宁王呢。”
邵正则没想到会牵扯住一桩针对郡王的行刺案,更想不到作为邵季城心腹的周象就是主导这场行刺的人。起初在他心里对周象的信任、对苏青黛的提防开始动摇,却又陷于无法看透的巨大谜团之中,并不敢就这样相信苏青黛说的每一句话。
怔怔半晌,邵正则勉强点了下头:“好,回去我亲自问周少监。假如他真丧心病狂企图伤害东陵王,这件事我决不姑息!”
邵正则毕竟是邵季城的儿子,谁能保证他不是知情人,见到周象之后不会趁机杀人灭口?然而他的目光太过直率坦诚,浑身上下一顾浩然正气磅礴干云,让苏青黛无法拒绝,总感觉,或许在这件事上他能出一份力。
二人匆匆返回染坊,苏青黛打开铁索撤去铁链,推开破旧的大门。
旧屋内的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屋子里静谧无声,一股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糟了!”苏青黛心下一凉,赶紧掏出火折子点燃油灯,转身往角落照去。
乌突突的墙角处,被绑起的周象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额上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汩汩流着血,半张脸都浸在血泊中。
苏青黛嘶地倒吸口气,快步走到周象身侧蹲下,伸手摸了摸他颈部,眸子又是一沉。
“死了。”她起身,低道。
邵正则呆呆看着已然气绝身亡的周象,许久才有所反应。他皱起剑眉看向苏青黛,眸子里满是怒意,似乎认定周象的死是她所为。
看起来的确如此。
屋子里只有周象一人,破旧窗子没有打开的迹象,而房门又是苏青黛亲手锁上的,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苏青黛长叹口气,抬高油灯,照亮墙壁上一片血迹:“别拿看凶手的眼神看我,他是自己撞墙而死的,与我无关。”
从周象躺倒的位置和伤口来看,说是撞墙而死的确符合,可谁又能证明这不是苏青黛刻意制造的假象?邵正则半信半疑,眉头拧得更紧:“即便他是自杀,那也与你脱不开干系。”
“你又不是没见到那些黑衣人,还要把所有污水都泼到我身上?”苏青黛对他的怀疑嗤之以鼻。
端着油灯在房中转了一圈,苏青黛的脚步停在之前黑衣死士向内张望的窗口处。她咦了一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只两半的玉镯,摊在掌心细细打量。
那玉镯断面粗糙,像是被用力摔碎的,且不能完整拼合;苏青黛又仔细在地面搜索一便,没有看到任何属于这只玉镯的碎屑,可以断定玉镯是在其他地方被弄碎,之后才落到此处的。
邵正则走来看看那玉镯,又看看窗子,伸手摸了摸窗上一道缝隙,如有所思:“似乎是从这里塞进来的。”
“我走的时候还没有这玉镯,应该是那几个黑衣死士故意丢进来的。”再回头看一眼表情不甘的周象,苏青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玉镯大概是周象至亲之人的信物,被故意摔成两半塞进来,大概是为了警告他,他的家人或有危险。”
“都是东陵王一厢情愿的猜测,不能算作证据。”邵正则摇摇头,脸色没有刚才那么难看,却也没有放松对她的怀疑。
“随你吧,反正人已经死了,我想追查的线索又中断了。”苏青黛忽而觉得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语气也慵懒下来,沉甸甸的提不起精神,“我住的地方,你知道。要抓我的时候直接去,我不躲不逃。”
邵正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远去,消失。
说什么?能说什么?他对发生的事情全然不解,来龙去脉就像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东陵王也好,身为一国之君的父亲也罢,似乎谁都藏着一堆秘密不肯对他说,他又怎能看透重重迷雾之下的是非对错?
前所未有的烦躁笼罩着邵正则,他在周象尸体横陈的屋子中发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拖着沉重步伐往京兆府行去。
他甚至忘了,还有入宫复命的任务。
真真假假各种线索不仅在宫外造成混乱,也让宫内多了许多窃窃私语,就连紫泰殿外临时顶替周象的年轻少监也耐不住好奇心,和卫兵叽叽咕咕小声交谈。
此时的紫泰殿内,只有邵季城和君弈两个人。
君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带入紫泰殿后就看邵季城阴沉着脸来回踱步,就差把地面踏平一截。好不容易等到邵季城结束枯燥的踱步,开口对他说话,却是第一句就问得他无从回答。
“周象被劫,与你有没有关系?”
无辜的君弈听不懂邵季城的问话,翻来覆去思索半天,才不确定道:“圣上是说那天审问我的少监?他被人劫了?”
邵季城点了下头,多了几分狐疑:“你当真不知道?”
君弈深吸口气,万分无奈:“下官出了禁军府后一连在家躺了数日,今天才第一次出门。舍弟年纪小,偶尔来帮忙照顾的姑姑又很少说些闲话,所以很多事情,街上行走的路人都知道,下官却丝毫不知。”
邵季城后知后觉想起,君弈来的时候脸色奇差,的确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罢,这件事放下不提。你告诉我,那天你在刑房被周象逼供的事,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君弈不敢说谎,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下官有告诉东陵王,但只说北衙禁军抓错了人,并未提起拷问的人具体是谁,更不曾提到圣上。东陵王那边尚有客人在,也没什么心思在下官身上,所以这些天过去并没怎么追问。”
君弈眼眸清澈,一望到底,邵季城把他的诚实看得透彻,居然找不到半点不信的道理。
凰临九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