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最后的烟花

　　听完百里香檀的叙述，九方聿荆心里一阵苦笑道：

　　原来我的出生只是因为一场阴谋，原来我生来就不被祝福，原来我一直都是孤家寡人…。

　　但是九方聿荆还来不及感伤，一旁的百里香檀便对着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林清玄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也上前去。

　　林清玄见状连忙上去拉住她伸出来的另一只手，她的手就像一把枯柴，粗糙，瘦小，没有什么温度，几近冰冷。

　　百里香檀将九方聿荆和林清玄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抱歉地说道：

　　“林姑娘，这些年我不在荆儿身边，而我们母子今日相见之后大概就是天人永隔了。

　　荆儿既然认定你是他的朋友，那么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

　　是我对不起他！”

　　百里香檀一边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蜡黄枯瘦的脸颊流下来。

　　九方聿荆则在一旁哭成了一个泪人似的，一个劲儿的说着：

　　“母亲，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林清玄从来没有见过九方聿荆如此失态，虽然知道他过得并不如意，但是他一直乐观潇洒，开朗活泼，是一个年少轻狂的翩翩少年。

　　可是今夜过后却不知道又是如何了。

　　林清玄握紧百里香檀的手同时将另一只手握在九方聿荆手上，郑重地对她说道：

　　“您放心，我在一日，必护他一日！”

　　听得林清玄如是说，百里香檀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九方昊天说道：

　　“表哥，如果荆儿不愿待在宫里，可不可以请你放了他？”

　　九方昊天在一旁早就泣不成声了，他虽曾经怨恨过百里香檀，但是始终将她看作是那个永远淘气任性的小表妹，整天围着他说“表哥帮帮我，我好像又闯祸了。”。

　　此刻见她这般衰容，心里只有心疼，早就没了怨恨，于是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九方昊天答应了她的请求，百里香檀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只听她嘴里喃喃地说道：

　　“表哥，素心，我欠你们的只有来世再还了。”

　　三人皆在一旁看着她的眼光逐渐涣散，然后瞳孔开始放大，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见她的头缓缓偏向九方昊天怀中，拉着玄荆二人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度。

　　她死了…

　　或许这是她意料之外的结局，她本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去，等到别人发现她时，她已成为一堆白骨，成为孤魂野鬼，放逐于天地之间。

　　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这琼琚殿里，拒绝了九方昊天所有的帮助和探视要求的原因：

　　她舍弃了她的儿子，明知道他过得不好却固执而坚定地忍受着这种痛苦，她以为她只有生不如死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

　　九方昊天用宣布她病亡的方法来帮助她的自我逃避，自我惩罚。

　　因为他虽然心有芥蒂，却从小到大都拿这个任性的表妹无可奈何，只有帮她，只有随她。

　　而对于九方聿荆，他爱不起来，只要一看到九方聿荆就会让他想起那怨毒的眼神，那是他最爱的人，然而他却永久地失去了她。

　　或许是命运，也或许巧合，事情发生那日正好也是百里花梨的生辰。

　　那日他毅然撇下百里花梨，兴高采烈地去赴她之约，谁知这一天竟然是他们永远分别的日子！

　　因此每到百里花梨的生辰他都要独自在御花园怀想思念，她曾说那里漂亮，也说过美景没有人欣赏是人生一大憾事。

　　今天本来要陪着百里花梨一起看烟花庆典，却突然他又想起了百里香檀，心里一阵心惊肉跳，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于是他借口说有要务处理，从烟花庆典溜了出来。

　　他来到琼琚殿，想要和百里香檀说说话，即使就像往常一样：他隔着墙站在外面，她一言不发躲在里面。

　　可是他知道她一直在听！

　　没想到今天走到门外竟然发现锁了十五年的琼琚殿打开了！

　　他以为百里香檀终于想通了，放过自己了，可是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他怀里抱着百里香檀，很轻，仿佛她已经化为乌有，那么他对她的想念是不是也该随着百里香檀的离世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可是他的爱是那么铭心刻骨！

　　突然间他呆若木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仿佛和她有关的一切随着百里香檀的死亡都烟消云散。

　　而一旁的九方聿荆又是另外一个状态：

　　他愣愣地看着百里香檀干枯而蜡黄的脸，还有她花白的头发，这是他的母亲。

　　他感受着她手心里残留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温度，他觉得就像身体突然缺失了某一部分，然而并说不出哪儿痛，只是觉得巨大的空旷和虚脱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周围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大喜大悲之后他已经哭不出来，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只是愣愣地呆在原地，无法做出更多更强烈的反应。

　　他满脑子都在想：

　　“为什么自己刚刚找回母亲就失去了她，永远的失去了她？”。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是被遗忘的孩子，难道是因为自己不配得到爱，不配被爱吗？

　　林清玄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子，一个怅然若失，一个呆若木鸡。

　　看着九方聿荆的样子她觉得他马上就要崩溃了，他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马上就要跳下崩溃的悬崖！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僵硬得就像是一座木雕。

　　他的眼神空洞冰冷，仿佛他已经把自己溺亡在巨大的伤心之中。

　　林清玄将自己轻轻移到他的身边，并不在意一旁的九方昊天，温柔地将九方聿荆轻轻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说：

　　“聿荆，想哭你就哭吧！”

　　九方聿荆机械地抬起头来看着林清玄，眼睛里充满了干涩，

　　许久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

　　“玄儿，这下我是真的没有母亲了！”

　　外面的烟花庆典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轮的烟花一飞冲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照耀着人间，仿佛逝者的灵魂一去不复返。

　　突然“砰”的一声一团烟花在天空炸开，散落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就像和人间做着最后的惨烈的告别。

　　九方聿荆听着外面的烟花声，随着烟花巨大的声响他“哇”的一声扑进林清玄怀里，嘴里不停地嚷着：

　　“我是真的没有母亲了！

　　我是真的没有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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