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坐在马车中,不发一言。
一旁的苔儿眼见气氛凝重,也不敢谈论她赢了赌约的事,甚至连笑都不敢笑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林清玄情绪如此低落,照理说她在万寿宴上大放异彩,还请得皇上题字,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足以让她扬眉吐气。
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整个人愣愣的,不知道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林清玄听着外面街道上更夫的梆子,现在已是亥时时分了,再热闹的日子都会过去,归于寂静。
“玄儿,你明日陪他一起出城去把香檀葬了吧,她在这宫中苦了一辈子,我不愿让她死后还留在这里。
说到底还是我亏欠了她。”
从琼琚殿出来,九方昊天对林清玄如是说道到。
他们不能让人发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不能透露那具尸体到底是谁,更不能解释为什么六皇子会抱着那具尸体悲痛欲绝。
烟花庆典一结束各宾客就该告退回家了,林清玄必须要跟着穆怀珍回去,九方昊天也必须出现在宫里,他们二人只得离去。
只有九方聿荆,他一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见没见他又有谁来关心?
更何况他坚持要为百里香檀守灵,也好为她尽人子的最后一点孝道。
百里香檀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宣布病逝,因此她此刻连一个像样的殡葬都不能享受,只能点一盏孤灯,灯下守一个孤子。
这漫漫长夜,九方聿荆该怎么过?
…………………………
林清玄回到林府,穆怀珍母女闷闷不乐,不说一句便各自回去了,空气中充满了不甘和恚恨的气息。
林清玄也懒得搭理她们,她们的情绪从来都与她林清玄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恹恹地回到桃源阁,这个时辰万柔应该睡了吧?
可是一想到百里香檀,她竟然会十五年来对九方聿荆不闻不问,作为母亲她没有尽到她应尽的责任,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悔恨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在这一点上她是可恨的。
转而想到万柔,即使她生性柔弱,可是对林清玄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关爱有加。
想到这里,林清玄决定去看一眼万柔再睡觉。
万柔的房里只留一盏微灯,林清玄轻轻跨过门槛,红木桌上的药碗空空如也,她已然是吃过药睡着了。
林清玄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仔细看着床上的万柔,她的手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已经没有再渗血出来了。
已经确定伤口没有感染,林清玄暗暗地舒了一大口气。
看着万柔熟睡的面容,她的睫毛如蝶翼般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上,鼻息匀称,眉头舒展,她总算能睡得安稳了!
前几天因为疼痛她一直都睡不好,老是睡睡醒醒,每天精神不振,憔悴不堪,惹得林清玄心里担忧得紧。
而现在听着她稳稳而又有节奏的呼吸,林清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用自己的全部爱着自己,照顾自己,做了一个母亲应做的一切!
相比九方聿荆,自己可是要幸福得多!
林清玄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房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声,她左右查看,却丝毫不见有什么异物的影子。
突然她脸色大变,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眼睛睁得浑圆,脸上因为突然的恐惧和惊诧而微微发红发热,指尖发麻,心跳剧增,就像突然发现自己丢了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只见她把颤抖着双手艰难地伸向自己的脖子,在勃项间仿佛大海捞针似的奋力找寻着什么,可她所要找的东西就在指边。
她死死地盯着床上沉睡的万柔,心跳咚咚直响,几乎快要跳出嘴巴来!
她的脑袋里不停地回放着初来这个世界时那张慈爱的面容。
她的每一声呵护,每一次疼爱,她明明怕到发抖却安慰自己时的表情,此刻都像黑白默片一样闪现在眼前。
还有前林清玄残留下来的那些记忆:
她将她抱在怀里,夜里为她唱歌,哄她入眠;林清玄生病了,她三天三夜守在床前不眠不休地照顾她,最后把自己累得直到晕倒。
林清玄对着镜子狂抓自己的脸,因为林清音说她长得像“恶鬼投胎”,可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说“你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你是我的珍宝,你值得让我用生命去交换你的平安和健康。”…
所有的种种全都历历在目,那无疑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真挚最纯洁的爱!
可是为什么她手中的觅虹反应如此强烈?
那琥珀里曾来沉睡静卧着的蛊王此刻正疯狂地扭动着全身,不停地用头撞击着坚硬的琥珀外壳,试图逃出这坚硬的桎梏,去享用那近在眼前的美食。
它的嘴里嘶嘶叫个不停,仿佛正在求救,它在请求林清玄放它出来,让它去享受那近在眼前的饕餮盛宴!
林清玄仿佛被雷击一般愣在原地,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自己在不停地向前奔跑,雨点无情地打在脸上,疼痛的感觉像毒蛇一样直窜到心底。
她不停地在心底追问:
“为什么!为什么母蛊寄体是她?”
林清玄手里紧紧捏着那只觅虹吊坠,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不该把她叫醒,理直气壮地质问她问什么要给自己下蛊?
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整个陵都最大的笑话?
为什么要让林清玄从小顶着这张丑脸任人欺负?
她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愤懑和疑问,一度曾想把万柔叫起来当面质问她:
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这无颜蛊?
可是最终她没有叫醒万柔,只是怀着无限落寞回到房里,心绪不宁,愁思千万。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得睡着了,今天实在有太多的冲击让她目不暇接。
朦朦胧胧的梦中她又看见了前林清玄,她跪在她面前恳求她让她回到世上,让她去问清楚万柔为什么要害她!
难道她对她的爱都是假的吗?
难道她是世界上另一个百里香檀吗?
说到后来,前林清玄愤怒而狰狞地吼道:
“不把身子还给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那具狰狞的孤魂愤怒地冲向自己!
她被惊醒了,然后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林清玄就起床了,她端坐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这张脸:红斑可怖,面容狰狞。
到底是什么原因万柔要如此对待自己,更准确地说是前林清玄。
从所有的记忆和与万柔的接触,她一直在扮演一个称职的母亲的角色,可为什么会是她给前林清玄下了如此恶毒的无颜蛊,并且还用自己的身体为母蛊寄体,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她狠下心来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加害一个无辜的小孩?
她却为什么又一直以一副护女慈母的姿态待在林清玄身边十多年?
林清玄实在想不透其中原委!
早上起来她没有去看望万柔,简单梳洗完毕就出府去了,只让苔儿告诉万柔自己有事要去处理。
她独自一人来到北宫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从宫门出来,林清玄定睛一看,是竹君赶着马车出来了。
马车停在林清玄身边,软帘从里面被掀开,露出九方聿荆憔悴的脸,他沙哑着声音道:
“玄儿,麻烦你了。”
竹君准备下车给林清玄拿脚凳,被林清玄阻止了。
只见她双手撑着车板一跳,轻轻地坐到车板上,然后再用脚一蹬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像一条鱼似的滑进车厢里去了。
赶车的竹君朝着马儿甩了一鞭,向南山的方向奔去。
林清玄进得车厢里面,发现九方聿荆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
显然他在琼琚殿一夜未眠,此刻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干裂而苍白,发丝也有一些散乱。
耳边传来一声鞭响,是竹君赶马的声音。想来这一切都是九方昊天暗中安排的吧?真正可靠的也只有竹君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当他见到九方聿荆的那一刻就明白:
主子需要他。
百里香檀的尸体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经过一夜尸体已经僵硬,嘴唇变乌,面色也一片乌青,指甲变黑。
她还穿着死时的旧衣服,尸斑遍身,而且开始发出一阵难闻的尸臭。
马车一角放着一个白色的布包,想来是九方昊天给她准备的殓服吧?
林清玄将自己的纱罩揭下来给百里香檀盖在脸上,她那副模样实在没有尊严。
九方聿荆感激地看了看她,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很快又被他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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