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第三十二章谢怀
谢子决的父亲谢怀,素有“谢安再世”之称。未及弱冠,他便以状元之姿崭露头角,一步踏入朝堂,更被乾元帝钦点为太子少师,一时风头无两。然而,这位天纵奇才的真正来历,却宛若笼罩在浓雾中的山峦,朦胧难辨,无人能拨开迷障窥得真相。世人皆知,他是乾元帝的表弟,血脉相连,地位尊崇。但那血缘背后隐藏的故事,却似沉入深海的珍宝,从未浮现于人前,只余隐约的波澜,在岁月的暗涌中无声流转。
实际上,谢怀之父乃乾元帝的舅父襄阳侯,其母则是熙成帝的妹妹嘉仪长公主。这一身份背景,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庞大山脉,既昭示着谢怀血脉中的尊贵,又隐隐透露出他与皇权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份显赫家世,注定让他的每一步前行,都伴随着无形的重量与深远的牵绊。
谢怀在十一岁以前是天之骄子,他不但是出身显赫且自幼陪伴在乾元帝身边!
谢怀十一岁那年,亲眼目睹了父亲襄阳侯与外敌私通的罪行。那一刻,他尚且稚嫩的心被震惊与愤怒填满,却未料到自己会被发现。襄阳侯得知真相后,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因谢怀不顾父子情分去揭穿而勃然大怒。冰冷的权衡之下,他竟狠心将年仅十一岁的亲生骨肉当作货物般,随意转卖他人。这一场亲情的背叛,如寒霜般彻底冻结了谢怀对家的最后一丝眷恋。
嘉仪在得知儿子谢怀失踪后,心如刀绞,几近崩溃。她不顾一切地奔至天子脚下,以一腔孤勇击鼓鸣冤。此事迅速掀起轩然大波,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她亲手绘制了儿子的样貌,并将他随身携带的信物描摹得细致入微,随后公之于众。每一道线条都仿佛浸透着她的绝望与祈求,那张画像不仅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后的记忆,更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
熙成帝望着已然失去理智的嘉仪,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却也只能选择默许。他微微闭了闭眼,仿佛要将一切纷扰压下,再睁眼时,目光中已多了一丝复杂与决然。
于是,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日,金銮殿上,少年状元身着鲜衣怒马般的锦袍,眉宇间藏着难以掩饰的锋芒。他昂首而立,在面圣之际,却猛然掷地有声地开口,直言要状告当朝国丈私通外敌、变卖亲生骨肉。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顿时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当熙成帝质问证据之时,少年状元郎却只是淡然一笑,反问道:“圣上可曾记得,昔日您亲口允诺过一人,要饮他亲手酿造的百花酒,那酒需以百种鲜花酿就。可当时您却说此举太过奢华,并言皇族当以身作则。”话语间,他目光灼灼,直视着御座之上的帝王,仿佛要将那一段尘封的回忆重新唤醒于大殿之内。
熙成帝闻言,一时竟失了常态:“你便是薛沉渊?”
少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郑重:"正是。臣耳后有一红痣,自出生便伴于身侧,可为凭证。"他抬起头,目光坦然直视前方,任由那抹隐秘的红痕在微风中若隐若现。
熙成帝在证实薛沉渊的身份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依法处置了国丈。朝堂之上,龙袍微动,他眼底冷意如霜,挥手间再无半分迟疑,仿佛切断了往昔种种纠葛与牵绊。满殿寂静,唯有玉阶前的回声昭示着这一场风波终得裁决。
后来,薛沉渊得知了那个令他心如刀绞的消息——他的生母,在他失踪一年后便病故了。传闻中,嘉仪长公主竟然是被人虐待而亡!据言,嘉仪因爱子的下落不明,迁怒于她的丈夫,身为襄阳侯的男人却因此勃然大怒,竟以失心疯为由将堂堂一国长公主囚禁起来。熙成帝虽曾派人意图接回妹妹,将她安置在宫中安心养病,却被宠妃薛贵妃百般阻挠。而这位贵妃,正是现任太子、未来的乾元帝的生母。最终,嘉仪在丈夫的无情折磨下香消玉殒。当熙成帝得知真相后,震怒之下直接赐死了薛贵妃。至于太子,虽然未被废黜,但已形同虚设。朝堂之上,他早已黯然失色。
薛沉渊在得知那尘封已久的真相之后,毅然决然地上书请求舍弃原本的姓氏,转而随外祖母之姓,改名为“谢怀”。这一决定,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谢怀”,这不仅是他血脉渊源的回归,更是他对生母深深的思念与郑重的承诺,时刻提醒自己莫要遗忘生母给予的生命与那份无法割舍的恩情。
十七岁那年,谢怀奉旨前往丹川平叛。归京途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眼中含泪恳求他救救自己的母亲。谢怀本想袖手旁观,可心底深处那份未解的遗憾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当年,他未能挽救自己母亲的生命。这念头令他眉头微蹙,最终挥了挥手,命随行的医官跟随小女孩赶往家中救治。
然而,谢怀终究还是选择了与他们同行。他命令部队先行一步,只留下两个自幼便跟随自己、情同手足的心腹在身旁。
当谢怀带人匆匆赶到时,那小女孩的母亲已陷入弥留之际。她虚弱地拉着女孩的手,颤抖的声音中满是悔恨与不舍:“芸儿,你……你其实是尚书府的嫡女。当年,我与夫人同时怀有身孕,可她心生怨恨,对我百般刁难。我一时愤懑,动了报复之心。恰好我们几乎同时生下了女儿,便趁着混乱将你们调换了身份。我……我万万没料到,就在孩子刚出生不久,我就被赶出了府邸,从此流落于此。芸儿,你本该拥有锦衣玉食的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帮我……把它交给我的亲生女儿吧……这是她真正的身份证明。” 话音未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唯留下满脸复杂情绪的女孩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枚冰冷却沉重的玉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崩塌又重组。
落芸玥:妇人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轻轻递到女孩手中后,便安详地闭上了双眼。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女孩呆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痛苦。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感席卷全身。还没等她从这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眼前的世界便开始旋转、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女孩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怀先遣人请来大夫为那女孩仔细看诊,确认她并无大碍之后,便又郑重吩咐下人,将那亡者妥善安葬。随后,他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旋即挥手唤来心腹,命其暗中查探这女孩的身世来历。那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隐而不发,只让人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正压在他的肩头。
谢怀的人探查后得知,如今的尚书李肃膝下仅有两子两女。其中,两个儿子确实为尚书夫人孟氏所出,而那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儿也确有其事。更有甚者,当年府中确有一位姨娘与孟氏同时怀有身孕,这一桩桩细节隐隐牵扯出旧事的复杂轮廓。
那位与孟氏同期怀有身孕的姨娘,名为锦娘。她原是孟氏身旁的贴身婢女,身份低微,却心思玲珑。趁着孟氏因身怀六甲而行动不便之时,她如春日细雨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主君的生活。一抹浅笑、一句软语,她用柔情蜜意轻而易举地迷住了主君的目光,也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通往“姨娘”之位的隐秘路径。然而,这看似风光无限的位置,实则不过是风波暗涌的一池浅滩罢了。
因此,这场变故使得孟氏早产,诞下了小儿子。也正因如此,孟氏深信是锦娘害了她,心中恨意如潮水般涌起,再也无法平息。
因此,锦娘在府中的日子过得并不顺遂。后来,两人几乎同时查出有孕,孟氏也不知从何处听信了流言,认定锦娘腹中的孩子会克害她的骨肉。这一念头犹如毒刺般深深扎入她的心底,于是,她便有了百般刁难锦娘的借口,步步紧逼,令锦娘的日子愈发难捱。
恰好二人同时生产,一个无人问津,另一个则被众星捧月!锦娘那边,甚至连产婆都未曾到场。
锦娘历经九死一生,终于诞下了一个气息微弱的女儿。望着襁褓中那张苍白的小脸,她的心似被千万根针扎着。为了女儿的健康,一个大胆又危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偷龙转凤。趁着仆人不留神之际,她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女孩调换了位置,每一个动作都承载着她无尽的担忧与期望。
然而,锦娘万万没料到,孟氏在生下孩子之后,并未急着询问婴儿的情况,反而立即下令将她驱逐出去。
当下人提及锦娘刚诞下二姑娘,身子虚弱难以行动之时,孟氏却毫无怜悯之意,冷声下令让人将锦娘与二姑娘一同驱逐。她漠然地撂下话,声称尚书府只认得一个女儿,再无其他瓜葛。那话语如同寒冬的冰霜,冷酷而决绝,令人不寒而栗。
孟氏为女儿取名知南,自幼便倾尽心血,悉心栽培。从蹒跚学步时的扶持,到初解人事时的轻声教导,母亲将无数期许与温柔融入了她成长的每一个瞬间。在这样的呵护下,知南如同春日里被细雨滋养的嫩芽,悄然间已展露出几分优雅与聪慧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
锦娘带着刚出生的女儿落芸玥,踏上了通往乡间的路途,从此过上了清贫俭朴的生活。
锦娘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她未曾传授女孩一星半点技艺,任由她在岁月的荒野中自生自灭,像一株被风卷起的草籽,随意扎根、疯长。然而,她的态度也并非全然苛刻,只是在冷眼旁观间保留了一份克制,不去过分刁难,亦不多加干涉。
然而,锦娘的身体却在日渐衰竭。尽管她对这个养女并无太多母爱,但终究还是存着几分复杂的情愫。在生命的尽头,她终于下定决心,将隐藏多年的真相缓缓道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