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病床前的守护与加密通讯
H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构成一种令人心慌的底噪。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洒落,将走廊映照得一片肃杀。长椅上零星坐着神色疲惫的家属,空气中凝结着无形的焦虑和沉重。
ICU厚重的隔离门外,范天明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左肩的枪伤在长时间的僵立和紧绷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死死系在那扇紧闭的、隔绝着生死的门后。
他的目光穿透磨砂玻璃上模糊的光影,仿佛能窥见里面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的纤细身影——林溪。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冰冷而残酷:
“送来得太晚了!严重脱水,电解质紊乱,低血容量性休克!双膝软组织严重挫裂伤,深度感染!肋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最麻烦的是长期低温、饥饿、极度恐惧导致的应激性精神障碍全面复发!她现在的身体和精神,都脆弱到了极点!能不能挺过来…要看她的意志,也要看天意…”
“看天意…”这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范天明的心上。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苏芮那张疯狂扭曲的脸,林溪蜷缩在地、满身血污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慢镜头,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凌迟般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不敢坐,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错过医生出来的瞬间,生怕那扇门打开,带出来的是无法承受的噩耗。身体的疲惫和肩伤的剧痛被巨大的精神煎熬死死压制。他只能像个固执的哨兵,死死钉在这里,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门内的人:我在。我一直在。
不知过了多久,ICU的门终于被轻轻推开。穿着无菌服的护士走了出来。
范天明瞬间挺直了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护士,喉咙发紧,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所有的恐惧和期盼都凝在那双深陷的眼窝里。
护士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憔悴、眼中布满血丝和绝望的男人,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范队长?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休克纠正了,感染在控制,氧合也上来了。但人还没醒,非常虚弱。医生说要严密监测,防止并发症。你可以…进去看看她,但时间不能长,要安静。”
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落回胸腔,却砸得生疼。范天明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那片骇人的猩红被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痛楚取代。他哑着嗓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和帽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推开内门,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病床上,林溪静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几乎与身下的床单融为一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臂上打着点滴,胸口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薄薄的被子下,隐约能看到她膝盖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各种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的曲线和数字,发出规律的、微弱的嘀嗒声。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范天明走到床边,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端。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林溪露在被子外、那只没有打点滴的、冰冷的手。
她的手那么凉,像一块冰。
他将她的手轻轻拢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去温暖她。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涌出,洇湿了无菌服的袖口。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心痛、自责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个只有仪器声的寂静空间里,无声地奔涌。
“小溪…”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维持着那个近乎虔诚的姿势。时间失去了意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病床上这个脆弱的身影,和他掌心中那只冰冷的手。他用自己全部的意志,无声地呼唤着她,传递着他从未说出口、却早已刻入骨髓的守护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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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
灯光惨白,气氛压抑。
单向玻璃后,张国安(小安子)和另一名资深审讯员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玻璃另一面,苏芮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她脸上的血污已被清理,肿胀歪斜的鼻子经过了简单处理,但依旧显得狼狈不堪。然而,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极度的偏执和怨毒,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神经质的、充满嘲讽的笑意。
“姓名?”
“……”
“为什么绑架林溪?”
“她该死!她抢走了我的天明!”苏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她是小偷!是寄生虫!她只会拖累他!只有我!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是她的‘忏悔室’!她在赎罪!赎她贪婪的罪!哈哈哈!”苏芮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顾曼曼的求救短信是不是你伪造的?目的是什么?”
“顾曼曼?那个小丫头?”苏芮脸上露出不屑和恶毒,“她也是个隐患!不过…用她的名义把那个贱人引出来,不是很完美吗?看着林溪因为担心她而傻乎乎地掉进陷阱,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无论小安子他们如何提问,如何施加压力,苏芮要么陷入对范天明病态的倾诉和对林溪疯狂的咒骂,要么发出神经质的尖笑,要么就干脆沉默以对,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扭曲的逻辑世界里,拒绝回答任何关于作案细节、工具来源、是否有同伙等实质性问题。审讯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僵局。
小安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地看向单向玻璃外。叶瑞安正站在那里,静静地观察着审讯室内的苏芮。他的脸色依旧沉静,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手术刀,分析着苏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和语言模式。
“叶顾问,”小安子通过内部通话器说道,“油盐不进,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叶瑞安拿起通话器,声音平稳:“她的表演型人格和偏执型妄想非常严重。常规审讯策略对她无效。暂时中止吧,给她一点时间‘冷静’,也给我们一点时间重新制定策略。我需要更深入地分析她的心理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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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办公室。**
厚重的隔音门紧闭。赵博文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凝重。桌上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红灯急促闪烁。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一个经过特殊变声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合成音从听筒中传出,带着电流的沙沙声,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磐石,器官案后网络已静默。目标有异动,涉及更大规模洗钱渠道,疑似与境外新型毒品‘幻影’输入有关。‘青鸟’请求延长潜伏期,深挖线索。”
赵博文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洗钱?新型毒品“幻影”?这远比人体器官贩卖更复杂、危害更大,牵涉的势力也更盘根错节!他几乎能想象到顾曼曼此刻身处怎样的龙潭虎穴。
沉默了几秒,赵博文对着话筒,声音低沉而坚决:“批准!务必谨慎,安全第一!家中有事,但可控” 他刻意用了模糊的“家中有事,但可控”,没有提及林溪被绑架的惊险实情。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下。就在赵博文以为通话即将结束时,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电流的沙沙声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紧绷的停顿:
“林…他们都平安?他(范天明)的伤势…恢复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赵博文心头猛地一紧!青鸟(顾曼曼)主动问起林溪和范天明!这太反常了!卧底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下,每一次通讯都冒着暴露的风险,只为传递情报,绝不会轻易询问无关信息!除非…她察觉到了什么?担心?
赵博文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告诉青鸟实情?林溪重伤昏迷,范天明肩膀枪伤未愈又遭此重击?这只会让身处险境的青鸟方寸大乱!担忧则乱,乱则生变!在毒贩和洗钱集团的核心地带,一丝一毫的分神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不能冒这个险!
赵博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家里一切都好,都在等你平安归来。”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的告诫,“下次通讯按原定计划,非紧急勿动!”
说完,他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加密通讯器的屏幕暗了下去,红灯熄灭。办公室里只剩下赵博文沉重的呼吸声。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那句“家里一切都好”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对青鸟隐瞒,是保护,也是无奈。他只希望,远在深渊边缘的顾曼曼,能够心无旁骛,平安归来。
而此刻,在万里之外某个信号极其微弱的阴暗角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顾曼曼(青鸟),缓缓放下了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卫星通讯终端。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局长的回答…太平稳了。
“家中有事,但可控”?
“一切都好”?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磐石在隐瞒什么。林溪…天明…他们一定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
巨大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她不能问,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她只能将这份沉重的忧虑,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如同压上一块千钧巨石。她迅速将通讯终端拆解销毁,残余部件扔进旁边熊熊燃烧的工业熔炉。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映亮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深不见底的忧虑。
她压低帽檐,转身,如同幽灵般迅速融入身后迷宫般、危机四伏的黑暗巷道。前方的路,更加凶险莫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