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蛰伏的獠牙

四岁的洛楠熙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跟在女人身后下地了。她的个子蹿高了些,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两条腿晒得黝黑,却稳得像扎根在地里的野草。别的四岁娃还在娘怀里撒娇,她已经会用小锄头刨地,动作笨拙却认真,额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那双黑眼睛总低垂着,像藏着什么心事。

男人对她的“乖巧”很满意,觉得是这几年的打骂磨平了她的戾气。他不再把她锁在柴房,只是让她跟着女人干活,晚上就睡在灶台边的草堆上,离阿木的炕远远的。“算她识相。”他喝着酒,对女人说,“等再大点,就让她跟你学织布,将来好给阿木做衣裳。”

女人没说话,只是偷偷看了眼蹲在灶门口添柴的洛楠熙。这丫头片子太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她从不哭闹,也不主动说话,只有在被吩咐时才应一声,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可女人总觉得,那双低垂的眼睛里,藏着比当年更冷的东西,像结了冰的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洛楠熙确实在“蛰伏”。她不再用牙齿咬人,不再半夜搞小动作,甚至在阿木又傻呵呵地凑过来喊“媳妇”时,也只是默默躲开,像没听见一样。但没人知道,每天夜里,她躺在草堆上,耳朵都在捕捉这个家的一切——男人藏钱的木箱锁芯转动的声响,女人偷偷抹泪时的哽咽,还有阿木睡着后,喉咙里发出的、像野兽般的呼噜声。

这些声音都被她记在心里,像一颗颗攒起来的石子,等着某天一起扔出去。

她的“反抗”变得隐秘而诡异。

邻居王婶家的猫总爱跑到院子里来。那天猫蹭着她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呼噜声,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猫柔软的肚皮,猫却突然竖起尾巴,张嘴就要咬。洛楠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没躲,反而更快地按住猫的脑袋,另一只手死死攥住猫的后腿。猫发出尖利的叫声,爪子在她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她像没感觉似的,把猫拖到柴房后面的草垛里,用草绳一圈圈缠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柴房后只有猫断断续续的呜咽,后来连呜咽都没了。等洛楠熙走出来时,手上沾着点暗红色的血渍,她在泥地里蹭了蹭,又用灶灰抹了抹,痕迹就消失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王婶在村口哭着找猫,说那是只刚下崽的母猫。洛楠熙蹲在地里拔草,听着王婶的哭声,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她不是恨猫,只是想知道——当猎物失去反抗能力时,那种绝望的声音,和阿木被她咬到时,是不是一样的?

19岁的阿木,个子已经比男人还高,心智却仍停留在孩童阶段。但这几年耳濡目染,他身上也沾了家里的戾气,那是种带着天真的恶。他会趁女人不注意,偷偷把洛楠熙的饭倒给狗吃;会在洛楠熙弯腰干活时,突然从背后推她一把,看她摔在泥里,就咧开嘴傻笑,露出黄黑的牙。

洛楠熙从不跟他争。他推她,她就顺势倒下,在泥里打个滚,爬起来继续干活,脸上甚至带着点麻木的顺从。可她的眼睛会记住阿木推她时的力道,记住他傻笑时嘴角的弧度,记住他手腕上那个月牙形的伤疤——那是她一岁时咬下的印记,这么多年过去,非但没淡,反而像枚勋章,刻得更深了。

有一次,男人让阿木去给地里的洛楠熙送水。阿木提着水壶,走到洛楠熙身后,突然把整壶水都泼在她身上。深秋的水冰凉刺骨,洛楠熙浑身湿透,却只是慢慢转过身,看着阿木。

阿木被她看得有点发怵,却还是梗着脖子笑:“湿……湿了……”

洛楠熙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着他脚边的泥坑。阿木愣了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草鞋沾了泥,正往下滴水。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洛楠熙突然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弯!

阿木没防备,“咚”地一声跪在泥地里,水壶摔在旁边,滚出老远。他疼得“嗷嗷”叫,抬头瞪着洛楠熙,眼里满是愤怒和委屈,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洛楠熙被冷水浇透时,睫毛上还挂着冰碴,却没抬手去擦。深秋的风卷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她看着阿木傻笑的脸,突然弯腰,手指插进被水浸透的泥地里。

那泥土被水泡得软烂,混着草根和腐叶,黏糊糊地沾在指尖。阿木还在笑,没察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洛楠熙猛地直起身,攥着一大把湿泥,狠狠按进他张开的嘴里!

“唔!”阿木的笑声戛然而止,嘴巴被泥块堵得死死的,鼻腔里呛进泥沙,脸瞬间涨成紫红色。他挥舞着胳膊去推,脚也胡乱踹向洛楠熙的腰。

洛楠熙被踹得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田埂上,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但她没松手,反而看着阿木徒劳挣扎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是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看着猎物在自己设下的陷阱里扑腾,比任何疼痛都更让她觉得“活着”。

阿木的手指抠着嘴角,想把泥块挖出来,却越抠越往里塞。浑浊的眼泪混着泥水流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像幅被揉皱的脏画。他终于意识到害怕,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眼神里的傻气被惊恐取代。

洛楠熙这才松了手。她拍了拍手上的泥,看着阿木跪在泥地里咳吐,每一声都带着泥沙的腥气。风掀起她湿透的衣角,后背的伤口被冷风刮得生疼,可她盯着阿木狼狈的样子,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是报复的快感,是种更冷的、确认彼此“同类”的认知。

原来他们都一样,会用最原始的方式伤害对方。

等男人被阿木的哭声引来时,只看到儿子跪在泥里哭,洛楠熙在旁边默默干活,身上还在滴水。男人不问青红皂白,抓起地上的木棍就往洛楠熙身上抽:“小贱人!又欺负阿木!”

木棍落在背上,疼得钻心。洛楠熙没躲,也没哭,只是咬着牙,把脸埋得更低。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把那些疼痛、屈辱,连同男人的骂声、阿木的哭声,一起揉碎了,咽进肚子里。

疼吗?疼。

但这点疼,和看着阿木吞进泥土时的眼神比起来,太轻了。

晚上躺在草堆上,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洛楠熙摸着自己的牙床,那里的尖牙早已长齐,像藏在唇后的匕首。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要等,等自己再长大些,等这些人的恶积攒得再多些,等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到那时,她会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怨气,像撒种子一样,全撒在他们身上。

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无处可逃。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映出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黑暗里,四颗尖尖的牙齿轻轻咬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某种蛰伏的野兽,在等待着獠牙出鞘的那一天。

————————第9章————————

作者:我知道你喜欢看,所以都给我点收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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