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骄纵狠绝的三小姐

沈明野在马厩熬过三日,于他而言,不啻炼狱。马粪的腥臭、蚊虫的叮咬,再加上下人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如无数钢针,日夜穿刺着他的自尊。放行之日,他形容枯槁,衣衫污秽,唯有双眼亮得惊人,藏着未熄的火焰。

回房梳洗更衣,换上干净青布长衫,镜中人虽面色苍白,狼狈已淡,只是紧抿的唇线,泄了压抑的怒火。

刚收拾妥当,丫鬟便来通报:叶侍郎府四小姐来访,正于府外茶馆等候。

沈明野眼中先惊后明。此刻寻他的,除了那同样恨着沈玉纯的叶禾吟,还能有谁?

略一沉吟,他便向外走去。

城西“清风茶馆”雅致清净,叶禾吟选了临窗雅间。她今日着月白色衣裙,仅簪一支素银簪,更显清雅脱俗、楚楚可怜。见沈明野进来,连忙起身,眼中适时流露出担忧与关切。

“沈管事,你……还好吧?”声音轻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明野在对面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压下戾气,语气平淡:“劳叶小姐挂心,不过皮肉之苦,不碍事。”

叶禾吟却似被他的云淡风轻刺痛,眼圈微红:“沈管事何必强撑?那日我虽不在场,却也听闻三小姐的罚处……马厩那种地方,岂是你该待的?她也太过分了!”

这话如同一根火柴,瞬间点燃沈明野压抑的怒火。他握盏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叶小姐说笑了,三小姐是主子,我是奴才,主子罚奴才,天经地义。”

“奴才?”叶禾吟蹙眉,语气带了几分愤慨,“沈管事在沈府效力多年,才干出众,怎甘心只做个奴才?更何况,那沈玉纯不过仗着投胎投得好,便骄纵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实在令人不齿!”

说“投胎”二字时,她特意加重语气,显然在暗示二人相似的处境——一个庶女,一个管家之子,都因出身备受桎梏。

沈明野抬眸看她,眼中闪过探究。这叶禾吟,倒比他想的更敢说。

“叶小姐慎言,”他低声道,“这话若传到三小姐耳中,怕是又要惹祸。”

“我才不怕!”叶禾吟扬起下巴,带了几分倔强,随即放缓语气,柔声道,“沈管事,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其实……我又何尝不是?那日我不过劝了她几句,她便那般羞辱我,还连累母亲受罚……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垂下眼睑,声音带了哽咽:“我母亲一生懦弱,在府中受尽欺凌,我若是再不争口气,恐怕这辈子都要被人踩在脚下。沈管事,你甘心吗?甘心一辈子被沈玉纯那样的人踩在头上?”

沈明野沉默了。

甘心吗?

自然不甘心。

他寒窗苦读,习得一身本事,却因出身只能在沈府做个管事之子;拼命攒钱想摆脱奴籍,却连采买时克扣的这点银两都被沈玉纯抓住把柄,罚去马厩受辱……他的不甘,早已深入骨髓。

叶禾吟见他神色松动,心中一喜,续道:“沈管事,你我处境相似,不如……联手?”

沈明野抬眸,目光锐利:“联手?叶小姐想如何联手?”

“沈玉纯不是最在乎沈府的荣华吗?不是最得意自己的嫡女身份吗?”叶禾吟眼中闪过狠厉,“我们便毁了这一切。我助你攀附权贵,摆脱奴籍;你助我在叶府站稳脚跟,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待我们有了足够力量,再慢慢算这笔账,如何?”

她的话如石子投入湖心,在沈明野心中激起涟漪。

他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此刻却露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野心与狠辣。与她联手,或许……真能实现多年夙愿。

只是,沈玉纯的手段,他昨日已领教,绝非易与之辈。

“叶小姐的提议,倒是诱人。”沈明野缓缓道,“只是,沈玉纯心思缜密,又得丞相夫妇宠爱,想要算计她,并非易事。”

“事在人为。”叶禾吟微微一笑,眼中闪烁自信光芒,“她沈玉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骄纵惯了的小姑娘,总有软肋。只要我们耐心等待,总能找到机会。”

沈明野看着她,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自然。”叶禾吟笑意更深,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沈管事一杯。”

两人碰杯,茶水下肚,一个无声的同盟就此结成。

此时的沈府,沈玉纯正坐在廊下,看晚晴修剪花枝。

“小姐,方才见沈明野从外面回来,神色不对劲,像是去见了什么人。”晚晴一边剪着多余枝叶,一边低声说。

沈玉纯漫不经心地拨弄腕上玉镯,声音平淡:“哦?他去哪了?”

“好像是……去了城西的清风茶馆。”晚晴道。

清风茶馆?沈玉纯眼中闪过了然。这时候,能让沈明野特意跑去见的,除了叶禾吟,再无旁人。

他们倒是迫不及待地凑到一起了。

“知道了。”沈玉纯淡淡道,“不必理会。”

晚晴有些不解:“小姐,沈管事和叶四小姐走这么近,会不会……”

“会什么?”沈玉纯轻笑,“会联手算计我?还是会图谋沈府?”

她抬眸看向院外,目光深远:“他们想做什么,便让他们去做。跳梁小丑罢了,蹦跶得越高,摔得越惨。”

晚晴仍有些担心,但见小姐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

几日后,便是宫中赏花宴。按惯例,京中适龄公子小姐都会参加。原主前世便是在这次宴上,因与叶禾吟争执,被沈明野抓住机会设计落水,染了风寒,身体大不如前,为后来的瘫痪埋下隐患。

沈玉纯自然不会让历史重演。

赴宴前,赵清让特意过来叮嘱:“纯儿,到了宫里,莫要再像在家里这般任性,多听多看少说话,尤其是……莫要与叶侍郎家的那位四小姐起冲突。”

她虽心疼女儿,却也知叶禾吟那日受了委屈,生怕女儿在宴上再惹事端。

沈玉纯乖巧点头:“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赵清让见她听话,欣慰一笑,又为她整理裙摆:“你这孩子,生得这般好看,若是性子再温和些,定会惹人喜欢。”

沈玉纯心中微动。原主虽骄纵,却也是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这份亲情,是她前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也是必须守护的东西。

“女儿知道了。”她轻声道。

到了宫中,御花园内早已百花争艳,人声鼎沸。沈玉纯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今日穿烟霞色罗裙,裙摆绣着精致缠枝牡丹,头上簪赤金点翠步摇,行走间,步摇珠翠轻晃,衬得肌肤胜雪,明艳动人。

“沈妹妹,你可算来了。”一个娇俏声音响起,是吏部尚书家嫡女李嫣然,与原主素来交好。

沈玉纯笑着回应:“路上有些耽搁,来晚了些。”

两人正说着,叶禾吟也走了过来。她依旧一身素衣,温婉可人。见到沈玉纯,似有些怯生,福了一礼:“沈妹妹。”

沈玉纯淡淡点头回应,无半分攀谈之意。

叶禾吟眼中闪过不甘,却很快掩饰,转而对李嫣然笑道:“李姐姐。”

李嫣然对叶禾吟没什么好感,只是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这时,沈明野也随着沈丞相沈朗川走来。他今日穿宝蓝色锦袍,身姿挺拔,比往日青布长衫多了几分俊朗。只是看到沈玉纯时,眼中飞快闪过复杂情绪,随即低下头恭敬行礼。

沈玉纯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便移开视线。

叶禾吟却似没看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柔声对沈明野道:“沈管事,前几日听闻你身体不适,如今看来,倒是好了许多。”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示他被罚马厩之事,故意揭他伤疤。

沈明野脸色微变,刚要说话,却听沈玉纯先开口:“叶四小姐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我府中管事身体如何,就不劳叶四小姐费心了。”

她语气平淡,却带不容置疑的威压:“毕竟,叶四小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听说叶侍郎近日在朝堂上不甚得意,想来叶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叶禾吟脸色瞬间苍白。叶侍郎近日确实因一件差事办得不妥被皇上训斥,此事在京中并未传开,沈玉纯不知从何处得知。

她咬着唇,眼中泛起水光,泫然欲泣:“沈妹妹,你怎能这般说话……”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沈玉纯挑眉,“叶四小姐若是听不得实话,那便请便。”

周围人见二人争执,都纷纷看来。叶禾吟本想扮演受害者博取同情,却没想到沈玉纯如此不给面子,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沈明野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三小姐,叶小姐也是一片好意,您就别生气了。”

“我与叶四小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沈玉纯冷冷看他,“沈明野,看来马厩三日,还是没能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沈明野脸色瞬间铁青,却只能硬生生忍住。

这时,一声温和男声响起:“这是怎么了?如此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走来,面容俊朗,气质温润,正是当今太子。

沈玉纯心中了然。前世,太子便是此时出现,见叶禾吟受委屈心生怜悯,对她多了关注。这也是叶禾吟日后能在京中立足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看着叶禾吟眼中飞快闪过的得意,嘴角勾起冷笑。

想在太子面前扮演柔弱?

那她偏不让她如意。

不等叶禾吟开口,沈玉纯先向太子行礼,声音清脆:“见过太子殿下。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口角,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温和一笑:“沈小姐不必多礼。不知是何事争执?”

沈玉纯微微一笑,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也没什么。叶四小姐说我府中管事身体不适,我便说让她不必费心,多关心自己府中事。许是我说话太直,惹得叶四小姐不高兴了。”

她轻描淡写带过,既没说叶禾吟不是,也没贬低自己,反而显得大气得体。

太子闻言,看向叶禾吟,见她泫然欲泣,心中便有了判断。他素来知沈玉纯骄纵,但叶禾吟在大庭广众下与她争执,未免不懂事。

“原来如此。”太子淡淡道,“叶小姐,沈小姐也是一片好意,你便莫要往心里去了。”

叶禾吟没想到太子会是这个态度,脸上表情一僵,只能低下头:“是,臣女知道了。”

沈玉纯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心中冷笑。

叶禾吟,沈明野,这才只是开始。

你们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赏花宴上的风波很快平息,但沈玉纯与叶禾吟、沈明野之间的暗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沈玉纯知道,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保护好自己和家人,让那对狗男女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第一步,便是要先断了沈明野的财路,让他失去攀附权贵的资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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