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骄纵狠绝的三小姐

赵珩抵京那日,恰逢春雨。细雨如丝,打湿沈府门前青石板,空气中弥漫泥土腥气与草木清芬。

沈玉纯立于廊下,见家丁引一青衫男子入内。男子身形挺拔,眉目确如画像般温和,唯眉宇间藏几分风尘疲惫,眼底似有不易察觉的锐利。

“表妹。”赵珩上前拱手,笑容温润,“多年不见,表妹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表哥一路辛苦。”沈玉纯回礼,语气平淡,“母亲已在厅内等候。”

赵珩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似讶异于她的沉静,随即笑应:“有劳表妹。”

入正厅,赵清让见了外甥,眼圈骤红:“珩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你舅舅还好吗?”

“劳姑母挂心,父亲一切安好,只是时常念叨姑母。”赵珩扶赵清让坐下,一一应答,言语体贴,尽显孺慕。

沈朗川今日休沐,亦在座。他望着赵珩,问道:“你在江南盐铁司任主事,此次回京述职,可有难处?”

赵珩闻言,笑容淡了几分,轻叹:“不瞒姑父,江南盐务近来确不太平。京兆尹一案牵连甚广,盐铁司不少同僚受累,如今人心惶惶,差事难办。”

“哦?”沈朗川挑眉,“皇上已派新的盐铁转运使,按理说该安稳些了。”

“新官上任,总要烧几把火。”赵珩苦笑道,“只是这火,烧得有些过了。不少本分盐商也被牵连,江南盐价涨了三成,百姓怨声载道。”

沈玉纯端着茶盏,指尖微凉。赵珩这话,看似抱怨,实则试探沈家态度——新转运使是皇上心腹,他暗指其处事过激,便是探沈朗川是否愿为江南盐商说话。

沈朗川何等精明,听出弦外之音,只淡淡道:“朝廷法度严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你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赵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再多言,转而说起江南风土,逗得赵清让眉开眼笑。

午宴后,赵珩以旅途劳顿为由,去客房歇息。沈玉纯送他至院门口,忽开口:“表哥在江南,可知‘顺昌盐号’?”

顺昌盐号乃京兆尹私贩官盐的主要据点,案发后已查封,主家却不知所踪。

赵珩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笑容依旧温和:“略有耳闻,听说与京兆尹一案有关。表妹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沈玉纯望着他的眼睛,“听说顺昌盐号的东家,与表哥有些往来。”

赵珩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随即笑道:“官场之上,难免有交集,却谈不上往来。表妹多虑了。”

说罢,转身进了院子。

沈玉纯立于原地,望着他背影,眸光渐沉。方才他转身瞬间,她分明见他袖口沾一点暗红色印记——那是江南特有胭脂“醉颜红”,价格不菲,寻常男子绝不会沾染。

而顺昌盐号东家最宠爱的小妾,日日都用这“醉颜红”。

看来,这位表哥与顺昌盐号的关系,绝非“略有耳闻”那么简单。

晚晴凑上前:“小姐,这赵公子看着温文尔雅,可我总觉得……他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京中哪有简单的人。”沈玉纯淡淡道,“派人盯紧他,看看他这几日与哪些人往来。”

接下来几日,赵珩果然没闲着。白日里或是在府中陪赵清让说话,或是去吏部述职,夜里却常悄悄出府,所去多为城南茶馆、酒楼,与一些陌生男子会面。

晚晴一一记下那些男子样貌,让画师画了像,交给沈玉纯。沈玉纯看着画像,认出其中两人是江南盐商管事,还有一人,竟是前京兆尹的幕僚。

“他果然在暗中联络旧部。”沈玉纯指尖划过画像,“看来,京兆尹一案还有漏网之鱼,而赵珩,便是他们在京城的联络人。”

“那要不要告诉相爷?”晚晴问。

“暂时不必。”沈玉纯摇头,“赵珩是母亲的亲外甥,父亲若是处置他,母亲定会伤心。再者,我们尚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她要等一个时机,一个既能揭穿赵珩,又不伤及母亲的时机。

几日后,赵珩忽然向沈朗川告辞,说要回江南。

“怎么这么快就走?”赵清让不舍道,“再多住几日吧。”

“姑母,不是侄儿不想多留,实在是江南盐务棘手,转运使催得紧。”赵珩一脸无奈,“等忙完这阵子,侄儿再回京陪您。”

沈朗川点头:“也好,公务要紧。路上多加小心。”

赵珩谢过,便开始收拾行装,定了三日后启程。

沈玉纯得知消息,知道不能再等了。赵珩一旦离京,再想抓他把柄便难了。

她让人将赵珩与盐商、幕僚会面的画像,悄悄送到新任盐铁转运使府中。转运使正愁抓不到漏网之鱼,见到画像,当即明白了沈玉纯的意思。

赵珩启程前夜,城南一处客栈忽然被官兵包围。赵珩与那几名盐商管事、京兆尹幕僚正在房内密谈,被抓个正着,从他们房中搜出大量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转移京兆尹赃款、如何贿赂官员,甚至还有几封与北狄私通的信件。

人赃并获,赵珩等人百口莫辩。

消息传到沈府,赵清让如遭雷击,当场晕了过去。沈玉纯守在床边,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样做会伤母亲的心,却别无选择。赵珩勾结盐商、私通北狄,已是死罪,若不及时揭发,迟早会牵连沈家。

沈朗川处理完公务赶回府,看着病榻上的妻子,又看了看沈玉纯,长叹一声:“你做得对。只是……委屈你母亲了。”

沈玉纯垂下眼睑:“是女儿不孝,让母亲伤心了。”

“这不怪你。”沈朗川道,“是赵家出了逆子,怨不得旁人。”

赵珩一案震动京城。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又一批官员被牵连下狱。而沈家因“揭发有功”,再次得到皇上嘉奖,沈朗川的地位愈发稳固。

只是这份“稳固”,是以赵清让的悲痛为代价。她醒来后,便整日以泪洗面,不肯见人,身体日渐消瘦。

沈玉纯每日都去陪她,为她读诗,为她弹琴,却始终无法让她展露笑颜。

这日,她正为母亲读一首江南小调,赵清让忽然开口:“纯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表哥不对劲?”

沈玉纯一顿,如实道:“是。”

赵清让看着她,眼中满是疲惫与失望:“你为何不早告诉娘?娘或许……或许能劝劝他。”

“娘,”沈玉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有些错,一旦犯下,便没有回头的余地。表哥勾结盐商,私通北狄,已是滔天大罪,谁也救不了他。女儿若是早告诉您,只会让您更早伤心,甚至可能被他蒙蔽,连累沈家。”

赵清让沉默许久,泪水再次滑落:“是娘糊涂……是娘对不起你外祖父家……”

沈玉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陪着她。她知道,母亲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

赵珩最终被判斩立决,赵家也受到牵连,虽未灭族,却也家道中落。

经此一事,沈府仿佛被抽走一丝生气,连空气都变得沉闷。沈玉纯看着日渐苍老的父母,心中那份紧迫感愈发强烈。

她知道,沈家虽然暂时安稳,威胁却从未消失。皇上的猜忌,潜藏的敌人,还有那些未知的阴谋……

这日,她整理书房,无意间见父亲案上放着一份奏折,上面写着“请求削减军饷,以充国库”。奏折尚未呈上,旁边还有几封密信,是边关将领发来的,说北狄近来动作频频,似有南下之意。

沈玉纯的心猛地一沉。

削减军饷,恰在北狄异动之时……这绝非巧合。

是谁在背后推动此事?目的又是什么?

她拿起密信,指尖冰凉。若军饷被削减,边关将士定会心生不满,士气低落,北狄一旦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而沈家作为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之家,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沈玉纯将密信放回原处,走到窗前。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