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霞金睛照鬼蜮（上）

贾府枕霞阁临水而建，本是史湘云醉卧芍药裀的所在，此刻却换了主人。孙悟空盘踞在最高处临水的美人靠上，周身气息沉凝如渊。他并非打坐参禅，而是在运转玄功，试图炼化体内那点因老君炉而生的、躁动不安的先天火气。此地水汽氤氲，倒是个压制火毒的去处。

随着功法运转渐深，他双目紧闭，眼睑下却隐隐透出骇人的金芒，如同两盏被薄纱笼住的熔金火炉。那火气左冲右突，烧灼得他血脉偾张，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火星气。

孙悟空：咄！

孙悟空低喝一声，强行导引那股狂躁的火流，试图将其压入丹田深处。就在这全力施为、心神紧绷的刹那——

嗡！

他紧闭的眼睑内，那两团熔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仿佛两轮被强行压抑的太阳，终于挣脱了束缚！两道纯粹凝练、炽热如实质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冲破了他的眼皮！

孙悟空：糟！

孙悟空心头一凛。火眼金睛失控了！

这双能看透三十三天、照彻九幽地府的眸子，此刻被体内失控的火气彻底催动，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他意志的约束。那两道金芒并非射出，而是如同无形的、拥有绝对穿透力的神念之剑，瞬间扫向四面八方！

金芒过处，枕霞阁精巧的雕花木窗、糊着茜纱的槅扇、绘着山水人物的屏风……所有凡俗的阻隔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纸，瞬间变得透明、虚无！阁外的景象毫无遮拦地涌入他被迫“睁开”的金睛之中。

可那景象，绝非寻常。

目光首先扫过不远处抄手游廊下几个聚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的婆子。在失控的金睛视野里，那几个婆子臃肿的肉体变得模糊，仿佛一层油腻的、不断蠕动的皮囊。真正清晰起来的，是她们腹腔中跳动的一团团浑浊粘稠的暗黄色光晕！那光晕里翻滚着无数细碎扭曲的画面：克扣小丫头的月钱时沾沾自喜的嘴脸，背地里咒骂主子刻薄的恶毒言语，盘算着如何把府里的东西偷偷夹带出去的贪婪眼神……如同一锅煮沸的、散发着恶臭的劣质油脂！那浓烈的浊气，几乎要透过金睛的视野熏到孙悟空脸上。

孙悟空：腌臜！

孙悟空喉头滚动，强压下翻涌的呕意，那失控的火气烧得他双目灼痛更甚。

金芒不受控地移动，穿透重重花木山石，猛地刺入王夫人日常礼佛的静室！檀香袅袅，经卷庄严。王夫人正跪在蒲团上，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派虔诚肃穆。然而，在金睛的绝对洞察下，那层悲天悯人的佛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显露出她心口处一团不断扭曲、膨胀的灰紫色气旋！那气旋中心，赫然盘踞着一个缩小版的、面目狰狞的王夫人虚影！虚影正用尖利的声音无声咆哮，喷射出无数细密的、带着倒刺的灰紫色光针，狠狠扎向一个模糊的、穿着素衣的少女轮廓——正是林黛玉！每一根光针，都饱含着“克父克母”、“狐媚子”、“带坏宝玉”的刻骨怨毒与杀意！那阴冷刺骨的恶意，比九幽寒冰更甚，让失控状态下的孙悟空都感到一阵灵魂层面的寒意。

孙悟空：虚伪老虔婆！

孙悟空齿缝里迸出火星，体内压制火气的法力几乎溃散。

金芒再次跳跃，瞬间穿透几重院落，落到贾环那狭小阴暗的屋子里。赵姨娘正将一个扎满针的粗糙布偶塞到贾环手里，布偶上歪歪扭扭写着“宝玉”二字。在金睛视野中，那布偶如同一个污秽的漩涡，正疯狂吸收着赵姨娘身上涌出的浓稠如墨汁的漆黑怨气！那怨气里翻腾着“嫡庶不公”、“夺我儿前程”、“恨不得你死”的诅咒。而贾环身上，也缠绕着丝丝缕缕灰败的、带着鼠类般怯懦又狠毒气息的丝线，正与那诅咒布偶的漩涡相连。整个画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与阴寒。

孙悟空：蛇鼠一窝！

孙悟空只觉得一股戾气直冲天灵，金睛灼痛欲裂，视野边缘都开始泛起狂暴的血色。

就在他心神激荡、体内火气即将彻底暴走的边缘，金芒最后一次不受控制地跳跃、穿透、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