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困辛都
夜半,辛都城外,浓云蔽月,夜风卷着沙尘掠过荒野,巍国大军的火把连成一片赤红的星河,在黑暗中无声地向前推进。军号声撕裂寂静,低沉雄浑的号角在城墙间回荡,惊起一群夜鸦,扑棱棱地飞向更深的黑暗。
辛都城头,李肃须发半白,甲胄下的身躯却依旧挺拔如松。他大步踏上城楼,铁靴踏在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辛都县令甄值小跑着跟上,官袍下摆沾满尘土,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竖子,竟敢打我!”
李肃一拳砸在城垛上,碎石簌簌落下。远处,魏劭的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黑底金纹的旗帜如一片片乌云,沉沉压在辛都城前。
甄值面露忧色,声音发颤:“将军,魏劭围城数月,城中粮草日渐不足,若不想个法子,百姓要扛不住了!”
李肃眉头紧锁,目光如刀,扫过城外密密麻麻的军帐。忽然,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百姓?对!传我令,去城中百姓家里搜集吃食,填补粮草亏空!”
甄值张口欲言,可李肃身旁的参将已抱拳应声,转身大步离去。不多时,辛都街巷中响起粗暴的踹门声、哭喊声、哀求声。
百姓甲跪在门前,双手死死抱住最后一袋粮食,声音嘶哑:“军爷,行行好……给条活路吧,家里快熬不住了。”
百姓乙躲在门后,愤愤不平:“哪有这样霸道的人?”
士兵一脚踹开木门,夺过粮袋,狞笑道:“霸道?!那魏劭有三只眼睛,四只手,麾下四员虎将各个茹毛饮血生吃人肉,若被他打进城来,你们有粮也没命吃!”
说罢,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街哀嚎。
魏军帐内,炭火噼啪,肉香四溢。 魏梁手持巨盾,另一手抡起战斧,狠狠劈下,盾面震颤,发出沉闷的嗡鸣。魏渠盘腿而坐,长短双剑在磨刀石上划出刺耳的“嚓嚓”声,火星迸溅。魏枭低垂着眼,用沾了酒的布巾擦拭箭矢,寒光在指尖一闪而逝。
三人杀气腾腾,帐内气氛肃杀——如果忽略魏朵蹲在炭盆前,眼巴巴盯着烤架的话。
“还吃不吃?炭火都换过三回了。”魏朵捏着筷子,一脸不耐。
话音未落,几人瞬间丢下武器,抄起家伙。魏梁大盾一翻,盾面朝上,“砰”地一声将整只羊摔在上面,斧刃寒光一闪,羊肉应声而裂。魏渠双剑如飞,片肉如雪,刀光剑影间,肉块精准飞向魏枭。魏枭头也不抬,张弓搭箭,“嗖”地一声,肉串已成,稳稳插在烤架上。
炭火“轰”地窜高,油脂滴落,滋滋作响,香气弥漫整个军帐。
案边,魏劭端坐如松,手中《磐邑山川志》翻至“永宁渠”一页,指尖在老旧的地图上缓缓摩挲。半晌,他抬眸瞥了一眼闹腾的众人,淡淡道:
“花哨!”
魏梁讪笑:“还不是憋的!主公,我们几个,一天不打仗,就浑身难受。”
魏渠嘟囔:“我不懂,辛都就在眼前,为何不强冲过去!主公是怕我们打不过吗?”
魏劭倪了他们一眼,神色淡然:“辛都易守难攻,我们强打不如围城。这两年中原地区旱灾不断,李肃手里应当没有存粮。这座城,可以不攻自破,急什么。”
魏朵突然猛扇炭火,浓烟滚滚,呛得魏枭咳嗽连连。魏梁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魏朵咧嘴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让李肃这厮,闻闻烟火气!”
帐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须发半白的公孙羊掀帘而入,手中捧着两封密信。魏梁等人见状,立刻起身行礼,齐声道:“军师!”
公孙羊向魏劭作揖:“主公,密信。”
魏劭刚撕下一块羊腿,手上油光锃亮,瞥了眼绢帛,微微挑眉。公孙羊会意,展开第一封信,快速扫过,面露喜色:
“主公,奋勇侯郭荃的兵马三日后便可到达,届时便能一举攻城,拿下辛都。”
他又拆开第二封,信上火漆印着青州慕氏的徽记。公孙羊目光一凝,细细读完,忽然抚掌大笑: “主公,青州来信!青州定远侯已派兵马包抄至兖州后方,这下主公不必担心兖州乔家会与李肃前后夹击了!”
魏劭眸光微动,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先生帮我重谢郭荃,可见并非人人都像乔家那般寡廉鲜耻、背信弃义。至于青州……待战事结束,我亲去登门拜访。”
他垂眸沉思。青州多年不与外界结盟,他本以为此次求援希望渺茫,却不想对方竟主动出兵相助。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公孙羊收起信件,低声道:“我一路赶来,听闻李肃在辛都城内散播谣言,说主公残暴不仁。”
魏劭轻笑一声,神色淡然:“我是怎样的人,日后自有公论,何必急在一时。”
帐外,夜风呼啸,炭火渐熄。辛都的城墙在黑暗中沉默矗立,而更深的暗处,命运的齿轮正悄然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