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起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穿过庭院,将亭角的飞檐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暮风轻拂,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石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亭中四角摆着暖炉,炭火静静燃烧,驱散了秋日的寒意。
淑珩独坐亭中,一袭淡青色的广袖长裙如水般铺展在石凳上。她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方微微悬停,棋子映着夕阳,泛出温润的光泽。棋盘上的局势已至中盘,黑白交错,杀机暗藏。
忽然,院墙处传来一声轻响。青栀正端着茶盏走来,惊得差点摔了茶盘:"巍......巍侯?"
淑珩并未抬头,只是长睫微颤,眸光依旧落在棋盘上。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威风凛凛的巍侯竟然也会私翻他人院墙。"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魏劭翻身落地,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几片落叶。他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却在看到她的瞬间舒展开来。听到她的话,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薄唇微抿:"我接连来了三回你都不见,只能出此下策。"
淑珩终于抬眸,夕阳的余晖映在她眼中,像是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她指尖轻点棋盘:"既然来了,就陪我把这局棋下完吧。"
魏劭在她对面坐下,却根本无心棋局。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进心底:"醉仙楼我已经修复好了,随时可以开张。"
淑珩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淡淡道:"我的醉仙楼已经被烧了。"声音平静,却让魏劭心头一紧。
魏劭的指节微微发白,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对不起。"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我率兵归来便知晓醉仙楼之事,我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万幸——"
"巍侯,"淑珩突然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棋盘,"你就要输了。"
魏劭微微一怔,低头看向棋盘。果然,他的黑子已被白子围困,局势岌岌可危。他抬眸,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若赢了,"淑珩轻声道,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衬得她肌肤如玉,"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魏劭眸光一深,指尖的黑子突然落下,竟是一步绝处逢生的妙手。他抬眸看她,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一言为定。"
暮色渐浓,亭中的暖炉散发着融融暖意。棋盘上的厮杀愈发激烈,而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渐渐交融在一起。
棋局已终,最后一枚黑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声。窗外暮色渐浓,几缕晚霞透过雕花窗棂,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魏劭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棋子冰凉的触感。
淑珩垂眸望着棋局,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唇角微扬,抬手将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露出耳垂上那枚小小的明月珰,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你可愿做我魏劭的妻?"
魏劭的声音低沉,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淑珩执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汤映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她抬眸时,眼底已恢复平静,如深潭般幽深难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轻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晚风忽起,吹动案上烛火摇曳。淑珩的发丝被风拂起,有几缕擦过魏劭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栀子香。她故意偏头望向窗外,让魏劭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魏劭突然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珍贵的瓷器。
"你放心,"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自会准备好一切,前去拜访慕公。"
淑珩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窗外,一片海棠花瓣被风吹落,轻轻飘进窗棂,落在棋盘上那枚决定胜负的黑子旁。
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忽明忽暗。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暮秋的夜风裹挟着微凉的寒意,轻轻掠过驿馆的檐角,檐下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淑珩立于窗前,一袭月白寝衣如流水般垂落,衣袂在风中微微浮动,似笼着一层朦胧的月华。她指尖轻执一盏青玉杯,杯中残酒映着烛火,泛着琥珀色的微光。
青栀悄然走近,手中捧着一件素绒披风,轻声道:"女郎,夜深了,少食些冷酒。"
淑珩未答,只是唇角微扬,眸中映着窗外疏落的星子,笑意清浅如霜:"无妨。"
青栀犹豫片刻,又道:"巍侯今日......"
淑珩眸光微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涟漪:"他虽对我有意,可若我不是祖父的孙女,他可不会如此这般想要求娶我为妻。"她微微侧首,一缕青丝垂落颊边,衬得肌肤如玉,"就如同我一般,我虽欣赏他,可他若不是巍国君侯,我也绝不会浪费精力。"
窗外落叶簌簌,一片枯叶随风卷入窗棂,落在她的衣袖上。她垂眸凝视,指尖轻拂过叶脉,似在思索什么,又似只是漫不经心。
烛火摇曳,将她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长睫投下的阴影如蝶翼般轻颤。夜风渐起,吹动案上摊开的书卷,纸页翻飞间,隐约可见"永宁渠"三字的朱批。
青栀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立在一旁,望着自家女郎的背影。
**驿馆·暮冬黄昏**
驿馆的屋檐上结着薄薄的霜花,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晶莹的微光。院中老梅枝干虬结,零星几点红蕊在寒风中轻颤,似要在这将尽的冬日里燃尽最后一丝艳色。
淑珩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下铺着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青丝如墨。屋内银炭在鎏金暖炉中静静燃烧,偶尔迸出几点火星。案几上的青瓷瓶中斜插着几枝白梅,幽香浮动。
"女郎,边州密信。"
青栀轻手轻脚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淑珩素手接过,指尖在火漆印上轻轻摩挲,那是边州特有的狼头纹样。
她缓缓展开信笺,烛光映在她沉静的眉眼间。忽而,她唇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锐光:"陈翔死了。"
窗外的暮色更深了,最后一缕残阳透过窗纱,在她手中的信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青栀上前添茶,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淑珩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边州此刻便是陈磅当家。"淑珩将信笺置于烛火上,火舌顷刻间吞噬了纸上的字迹。
青色的火焰在她眸中跳动,映得她眼底一片幽深。她抬眸望向窗外,远处山峦的轮廓已渐渐隐入暮色:"陈磅一直与苏娥皇针锋相对,必不会放过她。"
一片梅瓣被风吹落,飘进窗内,落在她的衣袖上。淑珩轻轻拂去花瓣,声音如这暮色般轻柔却不容置疑:"派人暗中跟着苏娥皇的车架,我们送她回边州。"
最后一抹天光隐去,驿馆内烛火渐次亮起。淑珩的身影映在窗纸上,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玉色在烛光下流转,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