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痕与破绽，动摇的坚冰
被关在铁笼里的第三天，雪奈已经快分不清饥饿和寒冷哪个更难熬。
凯没有再出现过。塔楼里只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和铁笼外那枚监视环偶尔亮起的微光。老管家来过一次，隔着铁栏用鄙夷的眼神打量她，丢下一块干硬的黑面包，语气刻薄：“恶龙就是恶龙，放着好好的赎罪路不走，偏要偷鸡摸狗，真是活该。”
雪奈没有理他，只是将面包推到一边。胃里空空荡荡，却没有丝毫食欲。比起身体的饥饿，心里的寒意更让她难以承受——凯的失望像一块冰，冻住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蜷缩在铁笼角落，闭着眼一遍遍回想失窃那晚的细节。她记得自己一直在练习控力术，指尖凝聚的冰雾因为不够稳定，在桌角留下了一小片极淡的冰痕；她记得深夜时听到窗外有翅膀扑棱的声音，当时以为是飞鸟，没太在意；她还记得……那晚的月光是偏橙色的，因为天边有一层薄云。
这些细节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却拼凑不出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而另一边，凯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侍卫们在宝库周围仔细搜查，除了那处被认定为“雪奈留下的极寒冰痕”，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星泪宝石蕴含的空间之力很微弱，无法通过魔法追踪；宝库的魔法屏障虽然被破坏了一角，但破坏手法很诡异——不像是冰力直接冲击，更像是被某种带有空间撕裂属性的道具悄悄腐蚀。
凯站在宝库前，指尖抚摸着那处残留的冰痕。冰痕很淡，边缘有些模糊，带着一丝不属于雪奈冰力的阴寒。雪奈的冰力是凛冽而纯粹的，像极北冰原的风，可这处冰痕里，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暗影魔法的气息。
“大人，要不要用‘回溯水晶’？” 侍卫长在一旁提议，“虽然消耗大，但能看到三天内发生的事。”
凯沉默着摇了摇头。回溯水晶需要使用者注入大量魔力，且看到的画面会受到施法者情绪影响。他现在心里对雪奈的怀疑还没彻底消散，强行使用，很可能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画面。
他转身离开宝库，脚步有些沉重。这三天里，他刻意不去想雪奈，不去看监视环传来的她的情绪波动——那上面显示的只有一片沉寂的灰色，像死了一样，让他莫名烦躁。
他告诉自己，怀疑是应该的。雪姬对珠宝的贪婪刻在骨子里，星泪宝石的空间之力或许能吸引她；那处冰痕虽然有疑点，但银发、冰力这两个特征太过吻合；更何况，她有足够的动机——或许是想偷了宝石，找机会打破缚龙环逃跑。
可越是这样说服自己，心里那点不对劲就越清晰。
他想起雪奈练习控力术时的专注，指尖的冰雾从颤抖到稳定，她花了整整两个月；想起她被艾琳刁难时，虽然眼里有怒，却从未主动出手伤人；想起骨龙扑向她时，她眼里的恐惧很真实，却没有像真正的恶龙那样只顾着自己逃……
这头雪龙，真的还和当初那个肆意掳掠的雪姬一样吗？
凯走到塔楼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阴影里，抬头望向铁笼所在的窗口。那里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监视环传递来的情绪波动依旧是灰色的——死寂，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他预想中的不甘。
这种死寂，让他心里莫名发慌。
他转身走向艾琳公主的寝宫。这三天里，艾琳表现得异常“关切”，每天都会派人来询问调查进度，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这种过度的关注，本身就透着诡异。
艾琳公主的寝宫布置得奢华，到处都摆着亮晶晶的饰品，却独独少了蓝色系的宝石——据说是因为她哥哥最喜欢蓝色，自他被掳走后，她就再也不用蓝色物件。
“勇者大人？您怎么来了？” 艾琳看到凯，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慌乱，“星泪宝石有下落了吗？是不是那头恶龙招供了？”
凯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房间。他的视线落在窗台一盆开得正盛的风信子上——花盆边缘，有一道极淡的、被什么东西刮过的痕迹，痕迹上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和宝库屏障上的腐蚀气息有些相似。
“公主这几天都在宫里？” 凯的语气平淡，目光却没有离开那盆风信子。
“是啊，” 艾琳点头，语气轻快，“星泪宝石丢了，我哪还有心情出去？一直在为王国担心呢。” 她走上前，想拉凯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凯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裙，袖口绣着繁复的花纹，边缘处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污渍，颜色偏灰黑——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灰。
“公主养了飞鸟？” 凯忽然问。
艾琳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养了只夜莺，晚上会唱歌呢。怎么了？”
“没什么。” 凯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继续调查吧。”
走出寝宫，凯的眉头锁得更紧。
夜莺的羽毛灰是浅灰色的，而艾琳袖口的污渍是深灰黑；风信子花盆上的刮痕带着空间波动，星泪宝石恰好蕴含空间之力；还有那处冰痕里的暗影气息——艾琳的母亲是北方一位擅长暗影魔法的贵族女子，她从小耳濡目染，不可能对暗影魔法一无所知。
疑点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指向一个他之前刻意忽略的方向。
他是不是……真的误会雪奈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他想起雪奈被关入铁笼前，那双冰蓝色眼眸里的震惊和委屈；想起她一遍遍说“不是我”时，声音里的颤抖；想起她被自己甩开手时，瞬间苍白的脸……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传来一阵钝痛。
凯快步走向塔楼。他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看到雪奈现在的样子。
铁笼里的雪奈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看到凯的身影出现在铁笼外，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却没有像前几天那样露出期待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三天不见，她瘦了很多，银发失去了光泽，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干裂起皮。最让凯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倔强或恐惧，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像极北冰原上永远照不到阳光的角落。
“雪奈。” 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伸手想打开笼门，却被雪奈躲开了。
她往角落缩了缩，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是来送‘惩罚’的吗？痒粉？还是羽毛掸子？或者……想让我再写一篇忏悔书，承认自己偷了星泪宝石？”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嘲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凯的心上。
“我……” 凯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无措。
“如果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雪奈闭上眼，“我在赎罪，不打扰大人了。”
凯看着她紧闭的眼，看着她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那块认定她是小偷的坚冰，开始出现裂痕。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声音放低了些：“失窃那晚，你听到窗外有翅膀声？”
雪奈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她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
“回答我。” 凯的语气很认真。
雪奈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嗯，以为是飞鸟。”
“那晚的月光是什么颜色？”
“偏橙……因为有云。” 雪奈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在问细节？他是不是……开始怀疑了？
凯没有再问，只是站起身，打开了铁笼的锁。圣光符文的锁链“哗啦”一声落下，失去了束缚，雪奈却没有立刻出来，只是坐在原地，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出来。” 凯的声音有些生硬，“在塔楼里待着，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这不是原谅，却也不是继续囚禁。
雪奈慢慢走出铁笼，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发麻，差点摔倒。凯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我会找到证据。” 凯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如果不是你，我会还你清白。如果是你……”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雪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还保持着她被带走前的样子，桌上的圣光长剑还放在原位，桌角那片她练习时留下的淡冰痕，清晰可见。
凯走到桌前，指尖抚摸着那片冰痕——这片冰痕干净、纯粹，带着雪奈独有的凛冽寒气，和宝库外那处混杂着暗影气息的冰痕，截然不同。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坚冰已经开始动摇，真相的轮廓在迷雾中渐渐清晰。只是，当他真正揭开真相时，该如何面对被自己误会、关在铁笼里三天的雪奈？又该如何处理那个幕后黑手？
雪奈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看着凯站在桌前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还她清白，也不知道这场误会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她只知道，自己心里那点被冻住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