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睁眼即永夜

光海熄灭,黑暗睁眼。

阿烛感到自己正被一双无形巨手托举着,缓缓推向高处——不是向上,而是向外;仿佛整个世界的边界被折叠,他要在折痕上撕出一道口子。呼——第一口空气涌入肺部,带着铁锈、盐霜与龙血的腥甜。

阿烛睁开眼,看见——天,裂了。铁棘城的天空像被逆鳞划开的旧布,露出其后浓稠到近乎实质的黑暗。

黑暗里,有东西在蠕动,一层层鳞片开合,发出潮水般的沙沙声。

那不是云,也不是夜,而是“渊幕”——黑渊的背面,被烛阴镇压了三千年的永夜之皮。此刻,它醒了。……城·坠落铁棘城正在下坠。

不是地震,而是整座城被连根拔起,朝渊幕倒卷。

城墙上的锁魂钉化作十万流星,拖着长长火线,反向刺入渊幕。

每一枚钉入,黑暗便发出一声婴儿啼哭,哭声中混着铁锈味的风。阿烛站在城中央的“衔烛台”上——那是三百年前斩龙之处,如今仅剩半截青铜柱。

他赤足踩在滚烫的龙血凹槽里,左手握着“烛阴之瞳”,右手倒持逆鳞骨刃。

金色心脏在胸腔内三拍一次鼓动,每次鼓动,便有一圈光纹自他足底扩散,将下坠的城托住一瞬。“再托三次,城就彻底崩了。”

裁影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她仍戴着银面具,却只剩半边;裂口处露出苍白的脸,像被刀削去一层皮。

她的黑袍化作无数细线,一端缠在阿烛手腕,一端系着渊幕边缘——她把自己当成了锚。“第五次钥匙在你体内,”裁影喘息,“怎么用,快决定。”阿烛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向渊幕最深处。

那里,有一对金黄竖仁正在缓缓闭合——

不是黑渊的原主,而是烛阴自己的眼睛。

它在等待,等待守火人做出最后选择:1. 以瞳为灯,重新封印渊幕,代价是阿烛永堕龙眠;2. 以城为烛,焚尽十万生魂,点亮永夜,换得人族一线黎明;3. 以己为渊,撕开第三道门——让黑夜与人间重叠,从此不分彼此。……旧主·归来十二席旧主的身影自渊幕浮现。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被黑暗缝合的残躯:

沈蛰的头颅悬在铜轮上,眼眶里滴落金色火漆;

其余十一席或缺臂、或裂胸,皆用锁链将自己缝在渊幕,像十二枚扭曲的铆钉。

他们齐声开口,声音重叠成古怪的合唱:“守火人,把瞳交出来!

城可灭,人可亡,黑渊不可醒!”阿烛垂眸,看向脚下。

衔烛台的血槽里,倒映出十万张面孔——

酒肆的歌姬、哄笑的校尉、卖唱的瞎子……

他们仍在坠落,仍在呼吸,仍在等他一个选择。……龙·低语胸腔里的金色心脏忽然收紧。

烛阴的声音在他骨缝里响起,带着疲惫的温柔:“孩子,你可知永夜的真义?

并非无光,而是光被囚在瞳孔里,永不外泄。

你若用我之瞳,囚我之渊,我甘愿长眠;

你若用你之城,焚我之鳞,我亦无怨;

但你若敢走出第三条路——

记住,黑夜从不吞噬人,

它只是让人看清,自己原本就住在黑里。”……第三只眼阿烛缓缓举起左手。

烛阴之瞳在他掌心旋转,像一枚微缩的星核。

他右手的逆鳞骨刃倒转,刃尖对准自己的左眼——

竖仁、人类之瞳、以及刚刚在眼眶里睁开第三道裂缝的“渊孔”。

三瞳重叠,三种光交织成一束极细、极亮的银线。银线升空的瞬间,渊幕的蠕动停止了。

黑暗像被针尖刺穿的幕布,发出裂帛般的巨响。

十二席旧主的残躯同时焚烧,发出婴儿啼哭与老人狂笑混合的哀嚎。

裁影的黑线寸寸崩断,她整个人被风卷起,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一张与阿烛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没有眼睛。“原来……”她轻声笑,“我是你丢在渊底的影子。”……选择·未选择银线继续升高,最终悬停在渊幕与铁棘城之间,既不封印,也不焚城,更不吞噬。

它只是一道门缝。

门后,是真正的永夜——

没有光,也没有暗;没有时间,也没有生死;

只有一粒火种,在无尽虚空中独自跳动。阿烛松开手。

烛阴之瞳脱离掌心,飞向门缝,像归巢的鸟。

他转身,面向仍在坠落的城,面向十万张面孔,面向自己尚未熄灭的影子。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风、穿透火、穿透黑暗:“我选第四条路——

让黑夜睁开眼,看看人间自己的火。”……尾声·火种铁棘城忽然静止。

十万锁魂钉同时调转钉尖,指向阿烛。

渊幕的竖仁彻底闭合,黑暗如潮水退去,露出其后真正的天空——

没有星,没有月,只有极远处一点微红,像尚未苏醒的晨曦。阿烛俯身,拾起裁影碎裂的面具。

面具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第六把钥匙,在人心。」他握紧面具,朝那点微红走去。

身后,铁棘城开始重新生长——

城墙化为龙骨,街道化为龙脉,

十万生魂化作十万盏小灯,

每一盏灯里,都跳动着与他胸腔同频的心跳。咚——

咚——

咚——永夜已至,

而火种,

刚刚启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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