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众生合议

新月悬顶，铁棘城的废墟第一次有了影子——

十万道影子，像十万条沉默的河，从青草、烛树、断墙、瓦砾间淌出，

在城中央的昼夜之轮下汇成一面黑色的湖。湖心，昼夜之轮缓缓转动，

第十三道刻线——“原初火种”——亮起青金色的光，

把湖面切成昼与夜两半。

昼面，站着活人；夜面，立着影子。

龙骨盘卧轮上，龙首低垂，像一位疲惫的见证者。活人代表只有三位：

白芷——医师，左手抱着最后一卷药典；

韩阙——旧城守，铠甲残破，右手握着断剑；

阿烛——守火人，胸口昼夜之火微弱地跳。影子却来了七位：

沈蛰——旧席城主，脖颈裂痕里淌着光屑；

歌姬——琵琶已碎，指尖仍拨着无弦之音；

白发少年——零日的阿烛，右眼空洞，左眼燃灰；

小女孩——怀里抱着未点燃的蜡烛；

校尉、铁匠、老更夫……

他们无声，却用影子的形状说话——

每一次起伏，都是一轮无声的呐喊。龙骨开口，声音像地底熔岩滚过铜镜：“昼夜之轮已得火种，

尚缺一‘推轮者’。

推轮者须得众生共许，

否则，轮停则界崩。”湖面荡起涟漪。

白芷先开口，声音轻却坚定：“活人愿推。

我们已尝过光蚀的毒，

再不愿回永昼；

也尝过夜魇的寒，

再不愿入永夜。

愿以余生，守昼夜交替。”沈蛰的影子抬手，光屑簌簌落下：“影子亦愿推。

我们曾是活人，

被蒸干、被焚毁、被遗忘，

如今只想有处安放。

昼夜若转，我们愿做轮辐，

哪怕每次转动都碾碎一次。”白发少年踏出一步，影子拉长，

像一条想挣脱宿命的线：“我代表零日。

若轮重启，

请抹去‘零日重来’的可能。

我们不想再被倒带，

不想再被牺牲。”小女孩把蜡烛举高，

烛芯无火，却映出所有人的脸：“我只问一句——

推轮之后，

我们还能回家吗？”湖面安静，

连风都屏息。阿烛上前一步，

昼夜之火从胸口涌出，

在掌心凝成一枚小小的轮盘。

轮盘只有巴掌大，

却刻满十三道刻线，

每一道，都是一把钥匙的遗痕。“推轮者，

不是某一人，

不是某一方，

而是众生共同的心跳。”

他把轮盘抛向空中。

轮盘迎风即长，

化作与昼夜之轮同大的虚影，

缓缓落下，

与真轮重叠。龙骨昂起头，

龙角上的隙月洒下淡金色的雨。

雨水落在湖面，

昼面的活人、夜面的影子同时伸手，

指尖相触，

光与影交错成一枚新的刻线——

第十四道刻线：

众生合议。轮盘与真轮彻底重合的刹那，

湖面升起一道光柱，

光柱里，

十万影子与三万活人手掌相叠，

心跳同步，

发出同一个声音：“推轮——”昼夜之轮开始加速。

晨线升，昼线高，

暮线垂，夜线沉。

龙骨腾空，

龙尾扫过光柱，

将光柱化作一条青金色的桥，

桥身铭刻：

「众生共许，昼夜永转」阿烛立于桥心，

胸口昼夜之火化作一柄钥匙，

钥匙无名，

却与轮心同频。

他抬手，

钥匙插入轮心，

轻轻一拧——咔哒。世界发出一声极轻的合页声。

新月隐去，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第一次拥有了完整的轮廓。

铁棘城的废墟上，

青草与烛树同时开花，

花心里有影，

影里有光。白芷放下药典，

韩阙松开断剑，

沈蛰的影子合拢裂痕，

小女孩的蜡烛终于点燃。

火光照出每个人的脸，

也照出阿烛胸口那道竖直的银线——

像门缝，

又像黎明。龙骨盘旋于天，

发出最后一声龙吟：“昼夜既合，

火种长存。

守火人，

自此——

众心即我心。”桥下，

十万影子与三万活人同时躬身，

声音如潮：“昼夜长存，

众生共守。”阿烛抬眼，

看见真正的黎明正在升起，

而昼夜之轮，

在他们共同的掌心，

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