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皱里的真相
苏漾把第三十七只纸鹤塞进铁盒时,窗外的天已经泛白。
铁盒藏在床底最深处,里面装着她这几天的“发现”:苏晴的笔记本上,每个助学项目的地址后面都标着海拔高度;她的口红在某页纸上蹭出淡淡的红痕,下面是用铅笔写的“30°24'N”;还有张被揉成团的机票,目的地是云南临沧,日期正是资金第一次出现异常的那天。
“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她手忙脚乱地盖好铁盒。林砚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醒了吗?我在楼下。”
苏漾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发现自己昨晚没卸干净的口红还残留在嘴角——是昨天在林氏集团,她情急之下用苏晴的口红在报表上画了个箭头,指出星号的角度差异,林砚舟父亲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她跑下楼时,林砚舟正靠在车边打电话,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看见苏漾,他匆匆结束通话:“去临沧。”
“什么?”
“你姐姐的机票目的地是临沧,那里有个助学点,我们去看看。”他打开车门,“我已经请了假,今天不去公司。”
车程比想象中长,苏漾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田野。林砚舟突然递过来一瓶牛奶:“热过的。”
她愣住,苏晴从不喝热牛奶,说会破坏口感。
“昨天在会议室,你怎么知道星号角度的事?”他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漾的手指摩挲着牛奶瓶,温度透过玻璃传过来,暖得让人想哭:“姐姐……她讨厌那个会计,每次提到都要皱眉,画星号的时候特别用力,笔尖会向左偏。”
林砚舟沉默了片刻:“你很了解她。”
“我们是双胞胎。”苏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折纸的纸屑,“但她不喜欢别人说我们像,总说我是她的影子。”
车子在傍晚抵达临沧,助学点的教室是间旧仓库,墙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手里举着张画:“姐姐,这是你上次教我们画的水彩画!”
苏漾的呼吸顿住。画上的天空是渐变的蓝,从浅到深用了七种颜色,这种画法是她在美术课上学的,苏晴从不屑于画这么“幼稚”的画。
“你上次说,水流过石头会留下痕迹。”小女孩仰着脸,“还说等我们考上初中,就带我们去看澜沧江的漩涡。”
澜沧江。苏漾突然想起苏晴笔记本上的海拔高度——临沧的澜沧江段海拔恰好是1050米,和笔记本上的数字对上了。
林砚舟在仓库角落发现了个铁箱,里面是厚厚的账本,每一页都记着捐款明细,收款人签名是“苏晴”,字迹却和苏漾的很像——笔画更用力,转折处有小小的勾。
“她在模仿你的笔迹。”林砚舟指着其中一页,“这里有个墨团,和你昨天在报表上画箭头时蹭到的一样。”
苏漾的心跳得厉害,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照片:苏晴站在澜沧江岸边,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原来不用踮脚也能摸到阳光。”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村里的民宿。苏漾坐在窗边折纸,林砚舟靠在门框上看她。月光落在纸鹤翅膀上,标着今天的日期和数字“17”——是小女孩们提到“姐姐”的次数,每一次,说的都是苏漾教她们画画、算题的事。
“你为什么总折纸?”他突然问。
苏漾捏着纸鹤的手顿了顿:“小时候老师说我注意力不集中,让我学折纸锻炼耐心。后来发现,折纸的时候,数字会变得听话。”
比如现在,她能算出林砚舟的呼吸频率——他靠在门框上,每呼吸三次,就会看她一次。
“明天去澜沧江看看。”林砚舟转身要走,又停下,“穿你自己的衣服吧,苏晴的裙子不适合爬山。”
苏漾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是去年打折买的,膝盖处有个破洞,她自己缝了朵小雏菊上去。这是她第一次在林砚舟面前穿自己的衣服,心里竟有种莫名的轻松。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苏晴坐在澜沧江的礁石上,手里举着个纸船,船身写着“救我”。背景里的灯塔亮着,苏漾认出那是澜沧江下游的导航灯塔,海拔980米。
她猛地坐起来,纸鹤从腿上滑落。林砚舟的房间就在隔壁,她能听见他翻身的声音。
要不要叫醒他?
苏漾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纸船——船身的折法和她教苏晴的一模一样,只是苏晴总学不会最后一步,船底会留个小缝隙,而照片里的纸船,没有缝隙。
这不是苏晴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