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里的光

澜沧江的雾气像纱巾,缠在脚踝上。

苏漾踩着礁石往前走,帆布鞋湿透了,冰凉的水顺着鞋缝往里渗。林砚舟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那张照片:“灯塔在下游三公里,照片里的水位比现在高,应该是涨潮时拍的。”

苏漾没说话,目光落在礁石的纹路里。那些被水冲刷出的沟壑,像她折的纸鹤翅膀上的折痕,每一道都藏着时间的痕迹。她突然蹲下身,指着一块礁石:“这里有划痕。”

是新的,边缘还很锋利,像被什么重物摩擦过。划痕的角度很特别,斜着向下,和苏漾昨天在仓库铁箱上看到的划痕几乎一样。

“苏晴的行李箱是铝制的,边角有个凹痕。”林砚舟蹲下来比对,“这个划痕的弧度刚好能对上。”

苏漾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苏晴失踪前塞给她的便签,边缘的折痕和这块礁石的弧度惊人地相似。她忽然明白那句“水流会记得所有石头的形状”是什么意思——苏晴在给她留线索。

往灯塔走的路上,林砚舟突然停下:“你姐姐为什么要躲起来?如果只是资助学生,完全可以告诉家里。”

苏漾想起母亲昨天在电话里的哭喊:“那个会计是你爸的远房亲戚,苏晴怎么能去举报他?这不是打你爸的脸吗!”

原来如此。苏晴发现会计挪用资金,却因为对方是亲戚,被家里逼着闭嘴,只能自己偷偷补窟窿,最后实在撑不住,才选择躲起来。

灯塔的门没锁,推开门时,灰尘在光柱里跳舞。二楼的瞭望台上有个铁盒,和仓库里的那个一样。苏漾打开它,里面是厚厚的证据:会计伪造签名的原始单据,和供应商的聊天记录截图,甚至还有段录音,是会计威胁苏晴的声音。

“这些足够让他坐牢了。”林砚舟翻看着证据,眉头却皱着,“但苏晴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们?”

苏漾的目光落在铁盒底部,那里有个极小的折纸印记——是她教苏晴折的星星,每个角都有个小缺口,代表“平安”。这个印记比仓库里的更深,像是反复摩挲过。

“她怕。”苏漾轻声说,“怕家里人不站在她这边,怕你觉得她麻烦。”

林砚舟的动作顿了顿,看向苏漾:“你不怕吗?替她来这里,面对这些事。”

苏漾想起自己穿着苏晴的礼服,在会议室里发抖的样子,想起母亲拽着拉链时说的“这个家就完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礁石上的泥沙,和苏晴永远干净的手指完全不同。

“怕。”她笑了笑,眼角有点湿,“但我更怕她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也在发抖。”

回去的路上,林砚舟把车开得很慢。夕阳把澜沧江染成金红色,苏漾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下周有个建筑展,”林砚舟突然说,“你想去吗?”

苏漾愣住:“苏晴不喜欢看建筑展。”

“我知道。”他转头看她,目光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我问的是你。”

林砚舟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漾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转头看他,车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晕开,模糊了轮廓,却让他眼里的认真格外清晰。

“我……”苏漾想说“我不懂建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建筑杂志,那是她攒了两个月零花钱买的,封面是澜沧江大桥的结构图,被苏晴嘲笑“浪费钱”时,她还嘴硬说“随便翻翻”。

“下周六下午两点。”林砚舟没等她回答,已经发动了车子,“我来接你。”

回程的路没再说话,车厢里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苏漾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张纸船照片上,她放大照片角落,发现礁石上有个极小的刻痕,像个“漾”字的偏旁。

苏晴从小就爱抢她的东西,却总在细节处留着属于她的标记:偷穿她的鞋子会在鞋垫上画个小太阳,借走她的笔记本会在最后一页写“借你的”。这次的纸船没有缝隙,或许不是假的,而是苏晴终于学会了她的折法。

凌晨到家时,母亲还坐在客厅等她,眼睛红肿:“怎么样?林家人没怀疑吧?”

苏漾把澜沧江的账本放在茶几上:“这是姐姐收集的证据,那个会计挪用公款,和姐姐无关。”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了,抓起账本就要撕:“你疯了!那是你爸的远房表弟!你想让你爸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吗?”

“可姐姐在外面躲着,我们不该帮她澄清吗?”苏漾伸手去抢,争执间,账本掉在地上,散开的纸页里飘出张照片——是苏漾和苏晴的合照,十岁那年在游乐园,苏晴骑在父亲脖子上,她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只歪歪扭扭的纸风车,背景里的旋转木马闪着光。

母亲的动作顿住了,盯着照片喃喃自语:“小时候你们多像啊……怎么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呢?”

苏漾捡起照片,指尖划过自己攥着纸风车的手——那时候她的手指就比苏晴粗些,因为总爱爬树、折纸,磨出了薄薄的茧。

“本来就不一样。”她轻声说,第一次没带着怯懦,“姐姐喜欢旋转木马,我喜欢看风车转起来的角度,算它每秒转多少圈。”

那天晚上,苏漾把证据扫描存档,发给了林砚舟。他很快回复:“等处理完会计的事,就去接苏晴回来。”

苏漾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林砚舟说“下周六见”时,语气里的笃定。她拉开抽屉,把那本建筑杂志塞进书包,又拿出新的彩纸,折了只纸船——这次特意留了缝隙,却在船底加了个小小的配重折痕,是她新学的方法,能让船在水里更稳。

纸船的翅膀上,她标了个小小的“2”——代表从今天起,有两件事是属于她自己的:下周六的建筑展,和寻找姐姐的决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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