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的声音

伦敦的秋天总裹着一层薄雾,像给城市蒙了层磨砂玻璃。苏漾站在画廊门口,看着“光的褶皱”四个烫金大字在雾里若隐若现,忽然想起苏晴信里写的:“画廊的地板会呼吸,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上。”

林砚舟帮她理了理围巾,羊绒的质地软软地贴在颈间,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紧张吗?”他低头问,睫毛上沾了点雾水,像落了层细雪。

苏漾摇摇头,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穗子。来伦敦前,她对着镜子试了三身衣服,最后还是选了件米白色的风衣——苏晴说过,这种颜色衬她的数据分析师气质,“冷静又温柔,像澜沧江的水”。

画廊内部比想象中宽敞,穹顶很高,挂着水晶灯,灯光透过雾面玻璃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墙上挂满了苏晴的画,全是水彩,笔触比从前大胆了许多,蓝色的漩涡里藏着金色的光,白色的纸鹤翅膀上沾着细碎的颜料,像飞过彩虹时蹭到的颜色。

“这是‘漩涡里的纸鹤’系列。”林砚舟指着一幅画,画里的纸鹤被水流卷着,翅膀却依然向上扬,“苏晴姐把你的数据分析图融进背景里了,你看这线条,和你做的水流模型曲线几乎一样。”

苏漾凑近了看,果然在颜料的肌理里,看到了熟悉的正弦曲线。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苏晴视频时总缠着她要项目资料,说“要找找灵感”,原来那时就在偷偷画这些。

画廊尽头围着一群人,隐约能听到低低的赞叹声。苏漾和林砚舟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一幅巨大的水彩画赫然出现在眼前——占了整整一面墙,画的是澜沧江的夜空,两只纸鹤在江面上飞,左边那只翅膀华丽,羽毛用金粉描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右边那只翅膀歪歪扭扭,边缘还有点褶皱,却飞得和另一只一样高,翅膀下的水流里,藏着无数小星星。

画的右下角有行小字:“致漾漾——褶皱里的光,才最像星星。”

旁边的展签上写着:“光的褶皱:每一道不完美的纹路里,都藏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苏漾的眼眶突然就湿了。她想起小时候,苏晴总抢她的彩纸,却会在她被妈妈骂时,偷偷把自己的画笔塞给她;想起苏晴在伦敦办第一个画展时,特意给她留了最前排的位置,说“我妹妹看不懂画,但她懂我画里的风”;想起信里那句“我羡慕你的棱角”——原来不是客套,是真的懂了。

“她终于看懂了。”林砚舟握住她的手,掌心暖暖的,“看懂了你的纸鹤,也看懂了她自己。”

苏漾转头看他,玻璃窗外的阳光刚好穿透云层,落在他眼里,像盛着一整个澜沧江的春天。“我们都看懂了。”她笑着说,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温温的。

这时,人群里传来苏晴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的沙哑:“漾漾!”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头发剪短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比视频里看着更精神。她跑过来,一把抱住苏漾,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怀里,“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幅画,画的时候,我总想起你折的纸鹤,翅膀总爱往左边歪半寸。”

“你还偷用我的数据图当背景。”苏漾推开她,假装生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那是艺术加工。”苏晴眨眨眼,转向林砚舟,做了个“搞定”的手势,“我跟你说,为了画这幅画,我对着她的模型看了三个通宵,现在都能背出澜沧江的水流速度了。”

策展人老太太走过来,手里拄着雕花拐杖,镜片后的眼睛笑眯眯的:“这位就是画里的‘褶皱纸鹤’吧?苏晴总说,她的灵感都来自你。”她握住苏漾的手,掌心干干的,带着点颜料的味道,“好的艺术就该这样,从真实的生命里长出来,带着温度。”

画展结束后,苏晴带他们去了泰晤士河边的咖啡馆。河面很平静,不像澜沧江总爱翻涌着漩涡,游船驶过,才会荡开一圈圈涟漪。

“我打算明年把画廊搬到澜沧江边。”苏晴搅动着咖啡里的方糖,糖块融化的速度比想象中慢,“伦敦的雾太大了,遮得住灯光,遮不住想家的念头。”

苏漾看着窗外的河水,忽然说:“我算了下,泰晤士河的漩涡旋转方向和澜沧江相反,因为地球自转的偏向力。”

林砚舟笑了,苏晴也笑了,咖啡馆里的暖气裹着三个人的笑声,像个柔软的棉花糖。

晚上回到酒店,苏漾坐在窗边折纸,林砚舟靠在她肩上看。纸鹤的翅膀故意折得歪歪的,像画里那只。“你说,苏晴是不是早就想通了?”她问,指尖划过纸鹤的褶皱。

“嗯。”林砚舟拿起纸鹤,对着灯光看,纸的纤维在光里像透明的蛛网,“就像破茧的蝴蝶,总要自己挣开那层壳,才能飞得起来。”

窗外的钟声敲了十下,雾散了些,能看到远处的伦敦眼,摩天轮的灯光一圈圈转着,像个巨大的光环。苏漾把折好的纸鹤挂在窗帘杆上,风从微开的窗缝里钻进来,纸鹤轻轻摇晃,翅膀上的褶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像藏着无数细碎的星光。

她忽然明白,所谓破茧,不是撕掉褶皱,而是学会带着褶皱飞翔——就像这只纸鹤,就像她自己,就像苏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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