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两人

距离晚自习结束的钟声响起，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归家之路。

校门外。

深夜。

两人以微妙的姿态行走在路上。

发尾稍稍翘起的短发少女走在前面，隔了几个无辜的行人，后面大概十米处，叶小白眼神紧盯着她，一步不差地跟着，他既没有赶上前去的意思，也没有赌气任她一个人跑掉的意思。

他保持着很温柔的姿态与距离。

如此温柔，让前方的少女整颗心都在发出酥麻的心跳声——心跳声该是“砰砰”响的吧？但她却觉得此刻的心就像是一块正在被蚂蚁咬噬的蜜糖块，有什么细细碎碎的东西，窸窸窣窣地落下，有点痛，却又有点甜涩。那声音就像是头顶落叶飘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柔软声音。

蓦然。

在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少女停了下来。

叶小白也停下脚步，抬头才发现，两人走到了街边公园的入口，树荫的后面就是小公园的入口，他很熟悉这街口的梧桐树以及梧桐树下那被人摩擦得发光发油的石头凳子，他想她也是，因为这是两人幼时经常嬉戏玩耍的去处，也是两人离家出走后必然会躲藏的秘密基地。

“喂。”

少女说话的时候，并未回头，而是仰着头看着那巨大的梧桐树，树冠如伞面，伸展开来，黑夜的灯光下，绿油油的树叶呈现出近乎墨色的漆黑，阴影洒落，吞没灯影，也遮住她的脸，让叶小白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声音也并不大，在这车流如梭的街道旁，更加细不可闻，但叶小白偏偏听清楚了。

“怎么了？”他询问。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确定叶小白一定会听见她的声音，她立刻就给出了回应。

“喂，叶小白，我说啊——你怎么总是不生气？”

他一怔，随后反问道，“谁跟你说我从来不生气的？泥佛都有三分火气的好么？”

“不。不是的。”少女低下头，然后摇头，发尾轻轻摇动，就像她的那颗心，摇摆不定，犹豫是否要说出那句话。

“那是什么啊？”少年为难地叹了口气，“真是难懂啊，少女心。”

“你——为什么不走近过来说话？”少女忽然转变了话题，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还不是你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但——我们不是‘生人’啊。”从叶小白的视角看过去，微微偏过头来的少女，似乎咬住了唇。

“所以我才能完美地读出你的心思呀。”

“不。我们是朋友啊，所以我这样三番两次，无缘无故朝你发火，你都不生——”少女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颤抖的感觉。

“别乱说。”叶小白的声音音量并未提高，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他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少女的声音，缓缓道，“那算什么‘发火’啊？”看少女沉默不语，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说啊，小唯，我惹到你了么？你心里对我感到很愤怒么？”

“没……没有……”少女有些嗫喏地说道。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时的沐小唯，既不活泼，也不果敢。

“所以啊，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是没睡醒，还是巩固知识点遇到了难题，但那都不算什么，你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不是么？”叶小白说着，嘴角缓缓勾出笑容，“还是说，你亲戚来——”

“闭、闭嘴！”红着脸，少女音量陡然提高。惊得一旁的路人纷纷看过来。

“这才对啊。”叶小白一点也不动怒，反而笑道，“这才像是我认识的小唯。”

“哼。”一怔，随后少女微微扬了扬下巴，嘴角也勾勒出微笑，她冲走近身旁的少年皱了皱鼻子，仰起脸，不爽道，“我本来就没变。”

“对呀。”少年笑着，伸出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就算变了，也还是那个笨蛋小唯。”

“笨——你才是笨蛋小白啊！”少女伸出腿想要踢向叶小白，却被后者以娴熟的姿态躲了过去。

“要进去坐坐么？”两人如儿时般打闹了一番，叶小白忽然开口问道。

少女看向他指向的公园，里面有熏黄色的灯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零星地泄露出来。她知道，灯光下面有一座滑滑梯，滑滑梯的旁边还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下面有几块跟这梧桐树下一样的石墩。她可以清楚地背出那石墩上的刻痕。

在十年前，两人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互相家中并不接近，于是就折中选了个地方相约一起玩耍，便是这座公园了。而那个小小的滑滑梯与小小的亭子，一向是两人热衷于呆的地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去这座公园的次数变少了呢？大概是因为她们都长大了吧，长大了，也就意味着那小小的亭子不再适合玩“过家家”之类的游戏了。

现在也只适合拿来怀念了吧。

欣然答应的少女与叶小白顺着那熟悉的小路，走到了公园的中心处，中心处有座花坛，走到花坛背后，再饶过一尊稍显滑稽的猫咪雕像，往右侧的羊肠小道进发，抬手挥去头顶的枝条，躲过带刺的花朵，视野骤然开朗，就看到了那亭子。

“啊。”少女微微讶然，“滑滑梯不见了？”

是的，那亭子还在那里，虽然已经破败，但更重要的却是变得如此孤零零。

两人走近，可以看到那草坪上还留有滑梯的底座，锈得发红，但是最重要的部分已经不翼而飞。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叶小白说道，“之前是听说这座滑滑梯因为年久失修，害怕会伤害到玩耍的小朋友，所以就干脆拆掉了。”

沐小唯微微一呆，她喃喃道，“滑梯怎么会伤害人。滑梯明明很好玩啊。”

亭子是个八角亭，中央摆了几尊石凳，走进亭中，两人数来，发现这些石墩的位置几乎都没怎么移动过，只是有一樽似乎被某个无聊的孩童移动过。

走了一圈，幼时在这座亭子上留下的“伤痕”都也还健在，只是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变淡。亭中几乎没有可以坐的地方，随着不远处一座大型水野公园的开放，这小小公园本就渐渐荒废，只是偶尔有人散步会经过这里，但也不逗留，更勿论这偏僻的一角了。

没有人来，东西就会坏的特别快，从这厚厚的尘土中就可以窥得一二了。

“不过这些石凳倒是挺干净的。”沐小唯看着那石头凳子的表面，几乎没有怎么落尘，微微奇道。

叶小白看了一眼，没在意它干不干净，忽而笑道，“小唯。还记得我们在石凳下面刻的字么？”

“当然记得。”忽然想起什么，少女的声音陡然微微急促“我们当时可是说好了，不准偷看对方刻了什么的。你不会偷偷看了吧？”

“怎么会。我可是很守信用的。”叶小白嘴角露出坏笑，“不过既然现在已经长大了，稍微看看，也不成问题吧？”

“不——行——！”

小唯像只小鹿一样跳到了叶小白跟那些石凳子之间，张开了双手，挺起了小胸脯，脸上不知何故，带着红晕，只是在这黯淡灯光下并不明显，隐藏得很完美。

“长大了——也不行！”

少女颇为激动的表现，让叶小白微微吓了一跳。他反而好奇，“你到底是写了什么话，难不成是——”

少女瞪大了眼睛，双瞳渐渐有湿气。

“——骂我的话？”

“唔——”小唯眨了眨眼，“你——你——就当是吧。哼。反正。总之。不准看！”

“这样。我更好奇了。”

“不准看就是不准看。好了，好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走吧！”

少女推着叶小白的身体，一步步出了小亭子，出了小道，出了公园，沿路留下两人嬉戏打闹的欢乐声。

而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这一对青梅竹马，却没有看到，在那亭子的后面，还有一丛茂密的灌木，灌木的里面，有什么【东西】目不转睛地，始终盯着两人，那眼神始终追随着两人，看着他们在亭中打闹，看着他们险些推开石凳，看着他们渐渐走远。

看着她。

……

……

作者语：开学了。保证周更，努力做到多更。酱。大家开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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