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木大桥位于东木市的最北边,横贯整个城市、并将之一分为二的溧河便是由其连通了河两岸。
大河自最西边的森林为源头流出,流经东木市地标之一的红色大桥后,便汇入临海的海湾。
东木码头就在大桥附近,沿着东木海湾遍地堆积的集装箱犹如一座座小山般。
更早之前此处还是专用于卸货的码头,每周都有大型货船鸣着汽笛停靠在岸,但不知为何后来就逐渐荒废了。
也没有人有这份闲心来处理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便任由它们留在原地,随着风吹雨打慢慢地生锈,最后倒也成为某些熊孩子钟意的游乐场所。
因为是沿海城市,码头这里还是经常能见到中小型驶来驶往,再由各类小货车运往城北的水产市场。顺便一提卖得最好、也最常见的是鲈鱼,姑且也算东木特产的一种。
周末时经常有人扛着吊杆拎着水桶来码头边上坐着钓鱼,风很大,往往能将头发吹得一塌糊涂。
随着初秋的暴雨天气来临,预计卸货到七、八点的渔船早早歇火,渔业公司的员工们也提前下班,三三两两找了间小饭店前去下馆子,大冷天点些辣的来暖暖身子。
码头边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废弃的卸货码头在雨夜下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只有远处路灯微弱的灯光照到这边。
那些陈旧的集装箱堆积成近似迷宫杂乱空间,不知有多少死角与隐蔽处,竟意外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气氛。大雨冲刷了一切,附近又不见半个人影,不禁使人觉得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下,此处似乎是个用来犯罪的好场所。
事实也正是如此,据传言东木海湾正是黑道们沉尸灭迹的不二选项。
每当有什么重要谈判或者火并,皆是在此处发生的。
如今叱咤风云的黑道皇帝任地狱据说当年就是在这个码头,将全部死敌用混凝土浇成水泥柱、再丢进东木的海湾里,一举奠定了王道霸业......听说尸体至今都没有打捞上来,这一举也使得那个男人成为暴虐的代名词。
当然了其中的真实成分,就很值得深思了。
然后今夜,某件“黑暗”的事情正在这“无法无天之地”上演着。
码头的某处,某个干练的男子————贺老六正挂断电话,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
背后的集装箱为他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雨,可从侧面吹来的海风混着寒意将男人抹得
油光发亮的头发吹成天女散花般的乱,西装的领带也被吹得飞扬。
而距离他前方两、三米处,有个中年男人正倒在一滩雨水中,全身狼狈不堪。脑袋上正流着血,仿佛被人殴打过了一次,那破碎的眼镜框就落在他身边。
贺老六的同伙,那个一脸横肉的光头男————因为取名字很麻烦,直接就叫他光头强吧,此刻正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一边不停地用力踢着中年男人的肚子。
见状贺老六有点皱眉,临时出声制止了对方:“差不多就得了,别把人打死了。”
“放心,我有控制好下手的轻重的。”
虽然嘴上说着“听你的不打了”,可实际上光头男最后又多补了几脚。接着抹去光
头上淋到的雨,咧着嘴走到贺老六身旁。
光头强看着宛如死狗一样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嘛,既然敢向黑道借高利贷就要作好心理准备。我原以为逃债已经是最蠢的事情了,果然人**起来是没有极限的么?还报警,真是没半点逼数。”
骂桑完又有再上前踢几脚的冲动。
“又想借高利贷又不想还钱,天底下哪来那么好的差使。”
贺老六无言地耸肩:“没办法,估计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了吧。”
身上的负债只会滚雪球般愈来愈多,直到被彻底吞没为止......金钱的魔爪真是可怕啊。撑着伞的男人小声呢喃。
码头上的海风很冷,吹得人直搓手。
贺老六二人之所以会在这种鬼天气出现在这里,全因蓉蓉老爹因为实在还不清百万元的债务债务,决心铤而走险去报警,却不料未果被抓、给彻底料理了一顿。
于是情况突变,只能将对方唯一的家人叫了出来,准备共同探讨下怎么处理这事,要个说法。
根据反应的不同,可选择的操作也是灵活多变。
特意选择这种地点,也是为了之后“解决”起来能方便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丫头会独自乖乖来吗?别和这男人一样缺心眼,叫了警察过来。”
光头强越想越觉得很有这个可能,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求助于警察。
贺老六轻笑了一下:“这就是你多心了。那孩子我接触过好几次,所以我明白她断然只会一个人来。那女孩是个一根筋的性格,就这点来说,和我们的大小姐是一个样的。”
光头强听了若有所思:“可就算真的来了也没用啊,一个小鬼能做到什么呢......说起来,这傻帽要怎么处理?如果要打成水泥柱丢进海湾里,我倒是已经准备好了工具。”
“那你还真是早有准备啊,只是那都是什么年代的黑道才会干的事了。”
“诶,不干吗?”闻言壮汉居然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干。”贺老六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试着点燃,“那可是犯法的,更何况,该怎么解决,今天可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
言毕,因为海风太大,烟没有点着的贺老六将目光移向别处。
几米外的码头边上,有个穿着长披肩的少女正面朝着海湾站着,在她的身侧有黑西装的墨镜男为其撑伞遮挡风雨。
女孩的侧脸在月色的映照下竟有些熠熠生辉,光是站在那里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身上的气场便支配了整个现场。
贺老六与光头强收回了目光,彼此间望了眼心照不宣。
今夜,他俩都只是配角。主角没有发话,只能静静地等待另一位主角的到来。
只是光头强觉得贺老六的发言很有问题,明明是黑道居然还会忌讳犯法,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拿这种理由来搪塞。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中年男人已经在冰冷的雨中昏死过去,见着简蓉蓉迟迟未现身,光头强不耐烦的挠挠头:“怎么回事?那小鬼不会真去联络警察了吧?”
贺老六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她家距离城北的码头本身就有一定距离,估计也不大认识路。再说了这种天气下,总不能强求人家快速赶到吧。”
“可是......”
“小姐都还没心急呢。放心,会来的......哦?”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在贺老六的视野中,出现了那抹艳红色的身影。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人家这不是来了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呐......”
说着便将领带打理整齐,贺老六接着上前几步“迎接”姗姗而迟的少女。
接到父亲被绑架的消息后,蓉蓉冒着全城的大雨跑了一路,又在这夜幕下死寂的码头上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到贺老六他们的位置。
雨水不可避免地打湿了少女的身子,蓉蓉此时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扶在膝盖上半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同时,费劲地抬起头狠狠地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我父亲人呢......”上来就追问这个。
然而说道一半,蓉蓉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倒在雨泊中的中年男人。
在察觉到那就是自己父亲后,少女的神情在刹那间扭曲、变得狠戾。宏大的杀气在那副高挑的身子里爆发开来。
没有谁能在见到父亲倒在一摊血水中生死不明后,还能维持冷静。
简蓉蓉略微屈膝俯下身子,小腿在瞬间紧绷,甚至能见到浮起的青筋,足以见得有多强的爆发力。
整个人释放出可怕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像猛虎捕食猎物般飞扑而来。
光头男感知到那野兽般的气势,下意识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阴沉着脸便要上前同对方缠斗。
此处的骚动迹象也引起了不远处那群黑衣男的注意。
然而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仍旧是贺老六率先上前伸手阻挡住即将爆发械斗的二人。
“冷静一下,我们把妳叫来可不是与妳产生冲突的。”
一把推开光头强投去“交给我来处理”的视线,贺老六一边尽可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规劝道。
然而蓉蓉怎么可能会理会他,发泄情绪般歇斯底里指着男人吼道:“你倒是说说,这要我怎么冷静!?你们把我父亲怎么了!?”
“简先生他没事,顶多就是头皮被打破了。会晕倒在那里,只是最近休息不足、营养也跟不上的缘故。”
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发难,因此贺老六也挑着重点讲,试图通过告知中年男人并无大碍来让少女平静下来。
说完还侧过身子摊手指向昏死的男人,表示“要是不信妳大可以亲自确认”。
他的目的只是阻止简蓉蓉因为怒火攻心而与己方发生冲突。
“虽然是黑道,可我们也是守规矩的......”
见到贺老六让出位置,蓉蓉也不理会他说什么而直接朝自己父亲冲了过去。光头强在他的示意下,也并未阻挡,悻悻然退后。
“老爸!老爸你还好吧!”将伞随意一丢,蓉蓉半跪下忙不迭地将倒在水洼中的中年男人翻身扶起,来回剧烈摇着他的肩膀。
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她能见到自己父亲只有额头擦破皮流了点血,更多的只是雨水。将手指探到鼻孔下方确认还有气息后,蓉蓉连抚胸口松了口气。
但她很快意识到什么而掀开了那件早已湿透的衬衣,果不其然衣服下面的身体满是被殴打过而留下的红肿淤青,可以说是遍体鳞伤。
因父亲无事而略微平息下的怒火又在此时被引燃。
蓉蓉语气很冲地质问到:“这就是你所说的‘守规矩’?”
少女气愤不已,望着贺老六的目光仿佛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男人也理解她这种愤怒:“所以我才让妳冷静,事出有因呐。会如此突然将小姑娘妳叫来,为的就是商量对妳父亲的处置这件事上的见解。”
贺老六摊摊手,踱步到蓉蓉身旁。
“一般来讲,我们‘狮子组’应该能算作东木市最按规矩办事的帮派了。但我忘记说了,这是建立在双方都守规矩的前提下的。”
蓉蓉闻言眉头皱紧,目光落在昏迷的父亲身上:“......什么意思?”
隐约间她意识到了,起因或许是自己父亲又犯下了什么傻事。
“就是这个愣头青为了逃债选择了报警啊。”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光头强突然开口,双手插袋嘴里叼烟的他一脸挑衅的表情,“这种情况下再想让我们好言劝说是不现实的,我们归根结底还是黑道,于是就好好教育了他一顿。”
末了又强调了一句“我可不认为这种做法是错误的”。
“你————!”
对方的这种态度自然又引起了蓉蓉的愤懑。但她并未像最开始那般直冲过去,或许是意识到这场节外生枝的事件源头终归还是父亲,底气也一时也没有起初时足了。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自家本身就是高利贷的受害者,所以蓉蓉坚信一切都得责怪于眼前这些黑道:“......啧,还不是因为你们临时要求多还清那么多钱,这不是明摆着要将我家逼上绝路吗?”
风小了些,贺老六抖了抖烟头,苦笑一声:“话可不是这么讲的,小姑娘。关于临时多还一笔债务的事情,想必我在之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考虑到简先生的窘境,我们还特意放宽了一点期限呢。”
“......那还真是一点啊。”
“没办法,妳总不可能期望我们,会大发善心一笔勾销吧?那不现实。”贺老六耸肩道,“说起来咋们接触也有个小半年了,‘狮子组’的行事作风想必小姑娘也有个大致印象了。妳看我一直在强调,按时还钱就不会对妳们怎么样,而也一直恪守规矩。”
过了一会又说:“我能理解简先生的心情,但坏了规矩去报警,总归是不对的吧?”
望着侃侃而谈的贺老六,蓉蓉又不可避免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遵守规矩的黑道简直笑死人了,难道道理都在你们放高利贷的那边?”
坏人就别总是标榜自己有道理、有公义了。
闻言光头强挽胳膊就想上前要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少女,而贺老六则是发出一阵轻笑:“所以说小姑娘妳只看到自家的困境,从未考虑过我们的处境呐。”
“......你们能有什么好不安的?”
眉梢一挑,蓉蓉一脸“别说笑了”。
“嘛,说到底放高利贷也是门生意,只是稍微特殊了点,而且借出去的可是我们正儿八经的钱。”贺老六摇动手指说,“我们赚取的只是其中的利息,有时候确实有顾客因为还不清债务令人头疼,所以讨债从来都是件麻烦的事。”
一旁的光头男又插了句嘴:“而报警是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的事情,因为法律规定高利贷本身就是违法行为。”
“那不还不就是不犯法了......”
“但稍微设想一下吧,如果每个人都报警耍赖想不还钱,最后受到损失的可是我们哦?我们可是会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而且法律居然还站在不还钱的一方。”
说完贺老六冷笑了一声,从他那冷峻的目光中,蓉蓉仿佛读出了“现在理解我们为何会对妳父亲进行处理了吧”的含义。
“简先生的举动将会让我们损失一大笔的利益,而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我们做出了相应措施,现在小姑娘妳来告诉我......哪边更有道理些?”
“......唔。”蓉蓉一时哑口无言。
看着她吃瘪说不出话的表情,光头强双手抱胸颇有些幸灾乐祸,而蓉蓉见状当即又是气从心来。
“啧,说来说去,如果没有你们这群人,我家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深呼一口气,少女默念了一遍“自己没错”。
“这里我得纠正妳一点,我们可没有硬逼着你父亲来借高利贷的,这完全是出于他本人的意志啊。”贺老六说着轻推眼镜框,“而且我弱我有理,这种东西在我们面前是行不通的。”
蓉蓉闭上了眼睛,从一开始她也没期待着光用说的就解决问题,和男人互怼只是为了表达自己不让步。
“问题的根源不正是因为你们这群不法分子的存在吗?不管再怎么用道义和守则来标榜自己,也无法改变你们所做的都是些违法的勾当。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又行事虚伪,果然很适合你们的形象呢?”
“啪嚓”一声,空气中传来青筋炸裂的声响。看来自己的话戳到对方的痛处了。
贺老六第一次露出不悦的神情来,他吧嗒着嘴:“......妳面对的可是黑道,不要只顾着逞一时嘴快啊。”
“理论不过就开始拿黑道的名头吓唬人了吗?”蓉蓉歪头反驳道。
光头强挠了挠他的油光发亮的光头,见到贺老六被少女如此硬气地连怼,他一时也不好插话。
两人之间蔓延着即将一言不合开打的氛围,光头强倒是真担心蓉蓉再激下去贺老六说不定真要出手修理对方。
好在贺老六涵养确实也不错,反复深呼吸后,还是强忍下这份不必要的怒气。
“......总之来由就是这样,头疼该怎么处理的应该是我们。”
“直接说吧,准备把我们怎么样?特意选择这种场所,想必已经算是凶多吉少了吧?”
蓉蓉倒也看开了,目前这种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反正看父亲这模样,钱多半是还不上了。
作为惩罚,是要杀人灭口么?
大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脾气,扬了扬脖子表示就随便给我来一刀了事吧。
这种举止换来了贺老六的一阵轻笑:“要是杀了欠债的人,我们的钱可就真的要不回来了。”
“于是就当做无事发生?不可能的吧?”
“妳也知道啊。”贺老六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对于简先生这种违反规矩的人,我们一般有两种处理方式:要么加钱,要么就是将期限提前。”
蓉蓉面无表情地摇头:“两种都不可能。”
瞧着蓉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光头强不免觉得这女孩心是真的大。
事到如今贺老六倒也不介意蓉蓉这种很冲的态度了,他又耸肩道:“没关系,是否能还清是能力问题,愿不愿意还就是态度问题了。很显然简先生态度不行,那就由我们帮妳家还清。违反了规定,不受点惩罚可不行。”
蓉蓉闻言下意识一瞪,仿佛在警戒贺老六会对自己干出什么坏事。
“请别露出那么提防的表情,我们‘狮子组’大体上,是不会干出些违法乱纪的行为的。”
“这句话你自己信吗?该不会重复的次数多了连自己也骗过去了吧?”蓉蓉厌恶地咂嘴,“没有什么黑道是清白的,充斥着大小帮派的东木更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嗯,这句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
————忽然间,蓉蓉的话语被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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