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关上门后,背靠着房门仰头怅然着叹息出来。
接着她便一头扎入洗浴间,拿过牙刷牙杯,挤出牙膏涂抹上,不紧不慢地开始洗漱起来。
满嘴渐渐都浮起泡沫,蓉蓉很老实地依照从小父母就进行的教育,足足刷够了近七、八分钟的牙,尽可能清洁到每个角落,保持好口腔的卫生。
她直面着镜子面无表情地刷着牙,镜中所映照出的那名赤发少女,眼神却是那么的平静......倒不如形容为有些接近放弃了一切的古井无波。
在随意拿过一块毛巾抹了抹脸后,蓉蓉对自身仪表稍作整理,便踱步又走进厨房为自己倒了杯水,平静地喝下它,用来滋润一下略有些干燥的喉咙。
本人就这样手持着超市打折出售的廉价水杯,暂时将身子靠在洗手台边,仰着脑袋双目略有些无神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开始思考起一些事情来。
————未免有些平静过头了。
没有歇斯底里摔砸物件的场景发生,也没有神情扭曲破口大骂的画面上演。
赤发少女就只是很冷静地喝着让胃有些不舒服的凉开水,靠在柜子前像个木头人一样。
“......啊,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吗?还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嘴唇嚅动的同时,蓉蓉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
的确如此,内心深处有道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呐喊,在诅咒、埋怨着这一切的不公......但蓉蓉本人很清楚,竭力地咒骂除了让自己心里更加交瘁外,一点都带不来。
小幅度地反复吸气呼气,少女勉强保持着自我的精神防止像是脆弱无比的纸一般崩溃。
而在休息了足够多的时间、大脑意识稍微沉淀下来之后,蓉蓉将水杯搁置在橱柜上,转身推门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由于许久没有认真地打理,一股混杂着汗味的酸臭传来,使得蓉蓉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鲜少造访父亲房间的她,几乎是头一次认真观察起了屋内的景象,直到此时才发现房间里凌乱的程度仿佛像进了贼被洗劫一空那般。
蓉蓉第一眼就发现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少了几件————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总计只有寥寥几件可以穿出去的外套。
抽屉被翻了个遍,看来是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全都被带走了,原本塞在衣柜里的破旧行李箱如今也不翼而飞。
环顾了一圈认定没什么好再观察后,蓉蓉重新回到客厅,然后发现这边的布局也莫名少了好多东西......完全就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模样。
呆愣了片刻后,蓉蓉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抱着尝试的心态拨打了父亲的电话。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而这番尝试的结果,完全不出蓉蓉所料。
父亲没有接听电话。
反复尝试了好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管是心怀愧疚不敢接听,亦或是暂时无暇理会......总之这边的联系暂时可以说完全断了。
在挂断通话之后,蓉蓉无意的一瞥望到了联系簿上写着“母亲”的那一栏,心跳在那个刹那稍许加速了些。
鬼使神差的,她又摁下一回通话键。
而这一回,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紧接着从手机另一头传来了熟悉却很久未曾听过的声音。
“是、是妈妈吗?我是蓉————”
“嘶————”
————然而就在蓉蓉重新看到一丝希望、正欲兴冲冲地同自己的母亲对话时,根据声线辨识出是她联系过来的母亲,当即就挂断了电话。
毫不犹豫,且有些无情过头。
一时间,空旷的客厅内,只响起赤发少女那道略微有些滑稽的惊愕声。
凝视着显示通话已被挂断的手机屏幕,蓉蓉的神情有些呆滞,仿佛完全不敢相信于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父亲抛弃了她之后,就连母亲也再一次地抛弃了她。
“啊......”
喉咙忽然变得比之前还要来得干燥,有嘶哑的声音发出。
“啊、啊啊,啊啊啊......”
起先只是一两声的叹息,但很快那道声线愈来愈急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然后,少女本人终于遏制不住而情绪失控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遇上这种!倒霉无比的事情!”
用力捏紧了手机,屏幕顿时起裂开一条细缝。
紧接着,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蓉蓉泄愤般地用力将其朝墙壁上扔了出去。
但是当然了,此刻内心的悲痛,自然不是区区只摔了只手机所能够排解的。
因此面容有些扭曲的蓉蓉再度抓过一把凳子,双手握住凳脚,重重地往地上砸去。
霎时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咔擦”声,木质的长椅应声而裂。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这样啊!”
一边苦痛地嚎叫着,蓉蓉一边持续不断将顺手能够拿到的东西,一个不留地砸了出去。
这是以往性格乖巧,生怕闹出什么大动静打扰到附近邻居的少女绝不会干出的举动。
但此时除了发泄内心涌起的无数愤懑之外,蓉蓉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如果说最初那会,还能靠着这段时间凄惨的境遇锻炼出来的强大内心勉强撑过去的话,那刚才母亲的拒听电话,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蓉蓉的内心并没有自己所想象得那么坚强,说白了她本质上也就是一名普通的女生。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生本该在尽情讴歌着青春,而不是深陷被双亲同时抛弃的绝望中。
长期以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在父亲这个最后的“顶梁柱”逃跑离开后,应声断裂了。
沉浸在悲痛中的她,就这样把摆放在客厅内的桌椅茶几几乎拆了个干净。
当发现再也没什么东西能供自己打砸后,有些拆累了的蓉蓉就地坐下,抱起双腿将脑袋给埋了进去。约半秒过后,有呜咽的哭声响起。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不时还有类似“开什么玩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等强烈否定的咒骂声混杂在里面。
只是蓉蓉本人确实也明白,自己的人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这种事情,追究它已经毫无意义了。重要的是,该怎么接受下来,已经无法改变、无法挽救这个现实。
这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过那个狠狠戏弄了自己一回的女孩的面容。
抬起了头,吸了吸鼻子的蓉蓉含恨地念叨着惠惠的名字,下意识将掌心攥得发白。
虽然她确实明白现在这种情况和对方是没有啥关联的,但此刻的蓉蓉本人已经是不将精力集中在怨恨些什么上,便无法继续维持自我了。
如果那个小骗子不欺骗自己的话,自己家现在已经摆脱困境了。
如果自己那天的确按照对方的吩咐行事的话,现在自己还会像这样绝望地想去死么?
蓉蓉就这样进行着这样无意义的假设,用那份空虚来填补自己的内心。
但是,就在再怎么自欺欺人,蓉蓉也明白假设终归只是假设而已,最终还是得接受现实。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得接受下来,自己毫无未来可言这个悲戚戚的事实。
大约埋头痛哭了约小半个钟头后,蓉蓉的哭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同时也哭累了。
自刚升入小学以来,蓉蓉还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哭得那么惨过。
而且记得那一回痛哭的经历,起因还是误认为被中途跑去办入学手续的父母给丢下了。
回忆着许久年前的往事,蓉蓉终于有气无力抚着墙壁从地上起身。
在用纸巾擦拭干净鼻水后,赤发少女仰起脑袋,不知第几次发出了怅然地叹息。
————现在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蓉蓉并不知道,但对于明天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依稀有着一点预兆。
还能怎样呢?被迫从逃债的父母身上继承下那一笔天文数字般的高利贷债务,这样的区区一个高中女生,又将会被毫无良心可言的黑道分子如何处理呢?
蓉蓉不想去深思,也不敢去多想。
自己此刻双目中所映照出的景象,就和闭上双眼差仿无几。
黑暗得完全看不见前方,看不见未来。
这样的人生......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走歪了的呢?
又依靠在墙上呆滞地站立了会儿后,最后长长叹息一声的赤发少女,痛苦地合上了双眼,仿佛正式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饿了,总而言之,让自己最后一次地填饱肚子吧。”
在内心深处,蓉蓉已经选择将今日当成最后一天来度过了。
为了不留下遗憾,她准备在最后好好地饱餐一顿,让自己因为家中的债务而长时间没有像样地吃过些东西的胃,得到最后的满足。
————然而就连这样的心愿,上天似乎也不愿意满足与它。
原本在这份心愿的催动下,蓉蓉准备出门去超市好好地采购一番。
犹记得口袋里还有最后两张用作生活费的红钞票,下意识一抹时,结果摸了个空。
蓉蓉当即愣住了,然后不信邪地又翻遍了全身的口袋,就连屋内也翻了个遍,结果还是没能找到......该不会是丢了吧————这样的念头紧跟着闪过脑海。
然而就在本人想试图否定时,蓉蓉忽地又回想起昨晚深夜于医院的激战......指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搞丢的。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蓉蓉顿时无语地单手掩面,暗想着只要是和那个骗子女孩扯上关系起,就没有好事发生过,直到这时候还要坑自己一把。
然后,怀着尝试的心情,蓉蓉最后在屋内搜刮了一遍,试图翻找出一些至少能够供自己买点菜回来的现金......根本没有,父亲早就将自己房内的钱尽数搜刮走了。
这时候蓉蓉无比后悔,倘若刚才没失去理智将手机摔坏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多少还能用X呗用来付款,里头的额度足够自己尽情享受一把。
但终归还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没有真想让她饿死。
就在即将放弃之时,蓉蓉最后在自己房间的衣柜底下,幸运的发现了遗落在那边的二十元现金。
低头瞅着手中那两张皱巴巴的纸钞,蓉蓉此时就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用“总比真的落得身无分文来得强”为借口强行说服自己,少女将这最后一点现金揣到兜内,准备外出购买自己最后的晚餐。
只是刚一出门,便察觉到有监视的视线落在背后。
直至走到小区门口,周边蠢动的身影愈发得多了起来。
稍微思考了片刻后,蓉蓉便理解到那些估计都是贺老六那群人为了防止自己也逃走,而特意设下跟梢自己的眼线。
在见到自己外出的场景时,才会像这样骚动无比。
“回头去告诉你们的头头,我只是出门买菜做饭,人总不能被饿死。”
斜着目光朝靠近角落位置、佯装在抽烟看向别处的社会游荡分子,蓉蓉语气冷淡地开口。
“倘若不放心的话,尽可以跟上来。”
丢下这句话后,蓉蓉头也不回地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在一阵骚乱后,蹲点在各处的眼线似乎共同达成了协议,总之蓉蓉能明确感受到身后有无数的气息跟随而来。
但这些都是嗤之以鼻的她一点都不关心的,她现在最担忧的只有区区二十块,能买到些什么菜色呢?
————答案是就连猪肉都买不起。
由于各种不可抗力的原因,最近天朝猪肉的价格涨到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影响到了不少的平头百姓。
而其中影响最为深刻的自然当属简蓉蓉小姐。
到了超市后一瞥价格的她这才发现,自己这最后一顿晚饭就连肉都吃不起了。
没来由地,蓉蓉忽然就很想竞争一下年度最惨女人的称号了。
买不起肉不打紧,青菜豆芽还是够便宜的,一大捆只需要三块半。外加上超市今日还有鸡蛋特价打折,一盒仅售一十块,还能一口气抄上一大盘的鸡蛋......虽然无论怎么陈述,听上去都还是很惨就是了。
蓉蓉兜里仅有的那点钱,也只够买这些商品了。
在回去的路上,又用最后剩下的两个钢镚的零钱买了四个白馒头用来充当主食,因为想起离家里的米袋亦是见底了。
回到家后,打开油烟机点起煤气灶,蓉蓉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倒油炒菜。
一
盘炒鸡蛋,一盘炒青菜以及一盘炒豆芽,外加几个馒头,这些加起来就是蓉蓉最后的一顿晚餐了。
最后苦笑一声后,坐在桌前的赤发少女夹起了筷子。
“......嗯,有点淡啊,是盐放少了吗?”
首先夹了一筷炒鸡蛋,细细咀嚼了几下之后,蓉蓉稍微闭上眼睛发出感慨。
“豆芽菜好像也炒过头了,都软趴趴的了。”
又夹了一筷其他盘子里的食物,宛若一名评委般,蓉蓉一边吃一边点评着自己炒的这几个小菜。
吃饭的客厅间十分安静,除了蓉蓉偶尔的自言自语,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持续响起着。
大概耗费了不到一刻钟,就这样,蓉蓉结束了自己最后的一餐。
“大概也就......吃了个六、七成饱吧。”
吧咂了一下略显油腻的嘴,蓉蓉伸手取过纸巾的同时,另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如此总结到。
想着暴饮暴食并不算是一件对身体有利的行为,适可而止的蓉蓉缓缓起身,端着几个餐盘放到洗水池里,收拾起了碗筷,拿过一块抹布擦拭起了餐桌。
待到洗完碗、将油烟机及橱柜都擦拭干净后,蓉蓉转身又拿起扫帚与畚箕,开始为家里进行一场最后的大扫除,顺手也将被父亲翻乱的房间重新整理干净。
在蓉蓉的观念里,她可不想最后离开的时候家里还是一片狼藉样、给人留下邋遢的坏印象。
“呼......总之,就先这样吧。”
待到确认没有在需要收拾整顿的必要之后,耷拉下肩膀的蓉蓉苦笑了一声,从厨房拿过一把水果刀转身走进了浴室,打开了水龙头往浴缸里一点一点地放水。
直至浴缸里被放满水之前,蓉蓉最后花了些时间整理了下头发与衣饰,确认自己不会最后以一种不修边幅的形象离开。
在此期间她还思考了很多,但无一例外在现在的蓉蓉看来,都是些再追究起都已经不曾有意义的东西。尽可能放空大脑,选择不再去思考。
然后水放好了,浴缸差不多满了。
低头瞥了眼自己右手攥着的水果刀,蓉蓉在一阵深呼吸后蹲下了身,将手腕架到了浴缸边上。
接着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尖锐的刀锋就这么紧紧贴在了手腕上。
“哈......哈哈......”
嘴唇在颤抖,手指在抖动,呼吸也跟着开始急促起来。
但是,对于蓉蓉而言,拉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最后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的她将心一横,直接在手腕上用力地一抹。
接着,让左手顺着落下到已经放满了水的浴缸里。
下一秒,一阵撕心的剧痛传来,下意识睁开眼的瞬间,视线立即被一大片的鲜红所占据。
殷红色的血液在浴缸里蔓延、扩散而开,仿佛在水面上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
右手亦是再也拿不稳刀子,无意识地松开手,水果刀应声摔落在地面上。
钻心的刺痛持续传来,仅仅只过了不到十秒,蓉蓉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下意识低头凝视着手腕上被割裂出的好大一个伤口,那是十分危险的出血量,倘若不立即得到治疗就会有性命之虞......但是,那如今不正是名为蓉蓉的少女所追求的么?
就这样一点点盯着血渐渐染满了整个浴缸,身子在感受到仿佛力气一丝丝被抽光、逐渐冰冷起来的同时,一双眼皮也开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渐渐地拉下。
蓉蓉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一点一点地在滑向深渊。
————名为死亡的深渊。
耳畔边隐约响起有什么喧哗声从不远处传来,但对于意识已经模糊、开始处于迷离之际的蓉蓉而言,一切都变得很无所谓了。
就这样,在“挣扎”了小半分钟后,赤发少女正式地合上了双眼。
然后,在天旋地转、意识最终消弭之前,蓉蓉最后在内心叹息着发出了感慨。
“......啊啊,我的人生......还真是一场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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