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家坟头冒青烟,不谢他诸葛丘,也要先上四柱大香,一敬祖先诸葛武侯,二敬圣师仲尼夫子,三敬开国洪武祖皇帝,四敬蜀中剑阁诸位大儒良师。
所以祠堂上要有金丝描牌匾,上横着泼墨浓毫的四个大字:“光宗耀祖”。往些时日,若是诸葛家闭门谢客,定是要在除夕那夜除了守岁,一家男丁从上到下齐聚诸葛祠堂,先敬茶敬瓜果诸肉食,再上香磕头一气呵成,而那一夜不知他诸葛丘的子孙是怎办想的,对于他诸葛丘来说,远比他如今领着太傅、内阁首辅大学士的称号时,舒坦太多。
为祖宗争光,他诸葛丘当仁不让。当然,往后院儿塞女人,他们诸葛一家都算是如今的顺天府里当仁不让的存在。
六姨娘是进不得祠堂的,她自觉着也没脸进祠堂,平时贪墨诸葛家财库里玉盘玉镯没有上百也得几十个,她怕是进了祠堂在祖宗面前掖不住藏不住,漏了贪像,少不得大夫人一顿讨骂。
可庆幸着大夫人染了重病,也跟诸葛老爷不对付,当时她偷听着诸葛老爷叱骂大夫人那远在杭州的王氏娘家贪得无厌,原来是要进贡给朝廷每年五百万匹丝绸自个吞了一百万匹都耐不住手痒,被当时的蓝相按住了把柄,一口气抄了六百七十二万两白银的买命钱来,逼着王家老爷亲自远道而来找诸葛老爷磕头求饶,可他在诸葛府前磕了一整天的头,红成猴屁股的额头后来变得又青又紫,诸葛老爷也是一眼都不敢出门看去。后来王老爷回了杭州老家,没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就为这事儿大夫人不止一次的冲进诸葛老爷的书房里摔笔倒墨,还指着诸葛老爷的鼻头,一嘴一个“背恩弃义的糟粕老贼”,还大骂道没有她王家当年的恩惠,他诸葛丘当年也不过是剑阁里教书的腐乳罢了。
当时诸葛老爷就冒出了火,二话不说俩耳光就扇了过去,按照诸葛老爷的话,那便是刀子架在了脖颈子上难道还要对着刀刃冲吗?王家的混账们是不是没尝过刀刃的滋味还想伸出吃饭的家伙事舔一舔?可大夫人根本不认着是王家太过贪心,谢家连盐糖都敢抽出两成的折冲来塞进自个的口袋,可没见着蓝相有多么大义灭亲,逼着谢老爷去死!
总之那夜大夫人被打的有点惨,不仅掉了颗后槽牙,俩脸肿的就和当时王老爷的额头那般,后来还是二夫人三夫人好说歹说的给大夫人扛了回去,剩下四个姨娘都在院儿外头听墙根,就光是哭喊和叫骂声都闹得她们后脊梁骨发冷。
六姨娘当时不晓得为何老爷责骂大夫人的深层原因,只觉得是大夫人的王姓娘家不明事理还得老爷也要跟着下油锅,可说到底,还是四姨娘跟着诸葛老爷的时间长,明白老爷的心思也多,又因为她明白如何在这个家里舒服的生活下去,所以就冷不丁的透了些的底儿:
“王家这事儿做的其实不算过分,看看二夫人和三夫人身后的郝家,虽然当年是举族迁到了苏州去,可蜀地的要紧事儿还是他们手里攥着的,宫中要修宫殿买木材要过郝家的手,京城贵人们的蜀锦也要过他们的手。可郝家毕竟成族百年有余,心中稳当的紧。苏杭里王谢郝萧虽然排了第三,可一点儿都不着急,知道凡是不争第一争第二,所以一对女儿珏知道献给咱家老爷而不是献给蓝相,也知道当平妻而不是正妻,那剩下的那些个哥舒家高家封家洪家,跟着太祖打江山的秦地勋贵们有哪一家里不是养了一个郝家的平妻?王家这事儿之所以是说过火了,还不是让人给上了秤砣量了重量?他王家敢扛第一的头牌,就要担了头牌的重担。姐姐当年也是在楼里混过,知道头牌的名声大,所以有些恶心的事儿也会找头牌来,好歹是碰到了老爷,脱了那苦海,还想怎么着?”四姨娘说罢,她环视剩下三个不明所以的姨娘们,这才缓缓的说出最后一句话来:
“总是有双眼睛盯着咱姐妹们这些做妾的手脚,不是二夫人三夫人,也会是管家,咱毕竟还算是奴儿,不是妻。”
到今夜为止,她老六可没敢再偷摸的密下一块儿玉,她与四姨娘同是青楼里被偷摸赎出来的妓女,当时还声称是农家女出身,算是一步登天的好女子。可到今夜了,不知为何老爷突然说是去祠堂里祭祖,从二夫人到七姨娘,只让她在祠堂外候着。
“进来罢。”祠堂外的仆役都被诸葛老爷给打发走了,只留着她一个人端了壶酒和两束肉干候在门外。
诸葛丘疲惫的声音从祠堂里响起来时,有那么一刹那六姨娘是真想抬脚走进去了。
“老爷,奴儿是个妾,按规矩是进不得祠堂的。”六姨娘忍住了,说道。
“哦.......是啊,险些冲撞了祖宗。”话音落了,见着祠堂门打开,诸葛丘穿着他一品绣了仙鹤的绯袍,却是双眸有些无神的,一步迈出门槛后,只是端坐在台阶上了。
“老爷,晚上气寒,坐在台阶上会让寒气入了身子......”
“入便入吧,那又能怎样......”
诸葛丘有些恹恹的,也拉着六姨娘的手臂,将她也拉着做到台阶上。
“大夫人是不行了吧?”
“这....老爷,奴儿不敢说...”
“说你的,是生是死不怪你。”诸葛丘伸手到六姨娘托着的托盘上,将酒壶和肉干自个拿了起来。
他说完了话,便开口咬下一块肉来,看他岁数也是古稀之年,可牙口不弱,略有些硬的肉干都能轻松的咬下来。
“太医说.....大夫人已经油尽灯枯,怕是挺不过一个月了.....”
“哦.....晓得了。”嘴里的肉继续嚼着:
“老六呢?又出去喝花酒了?!”
“没,老爷,他让奴儿关在院儿里了,若不将资治通鉴都读罢了,奴儿是不会让他出院儿门的。”
“好!最好圈他一个月别让他出门去,这月里顺天府消停不得,别在给家里招惹是非。”
“老爷,奴儿晓得了。”
“嗯.......”诸葛丘紧着嚼了几口,便将一整根的肉干都吃净了,才说道:
“诸葛家今年个......应是说蓝相仙去了......”
“算罢!跟你说这般又怎的!”
诸葛丘将酒壶狠劲的摔在地上,张口便骂道:
“又不知道哪个泼才去捅了老天爷的屁股!闹得这几年都是又刮风又下雨!”
明词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