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158）

那一路走来，红墙黄瓦，有些人再熟悉不过，赵西口从来没见过朱德贵，但是自个当年有要挤进内阁的脾气，也好歹是打听了些老人家们的名字，今儿个一见面，仿佛早已相识似的，模样还装得挺像。

“咱家深夜请大人前来，并没有半些知会，着实是情急所至，还请大人体谅咱家。”若是以前，能让朱德贵这般低声下气讲话的四品下大臣根本没有，他赵西口也算是第一个。今儿就算是皇上求他，要朱德贵来代求，态度要摆正当了。

“公公何出此言，若是需要下官的地方公公吩咐便是，这般客气可让下官承担不起。”赵西口这老小子顺杆子爬，得了便宜还摆出一副“不怪下官没穿官袍戴乌纱帽，是诸位贵人有求于下官。”可朱德贵现在没心情跟他掰扯无礼，朱煜正躺在太医院里要死要活的时候，张嘴要人要东西，朱德贵知道刘红玉还躺在旁边的房间里，便对朱煜说是太医已经给姑姑瞧过了，虽不致命但需要细心静养，倒是这东西，朱德贵以为朱煜说的是宁太妃留下的那单只镯子，便对朱煜说道：

“主子，奴婢这就将镯子给您请过来！”

可他话刚说完，就被朱煜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

“鸡蛋脸！你想让朕的母亲看见自己身为皇帝的儿子这般狼狈！要她投胎都安生不得吗！”

朱德贵听罢了，顿时便跪在地上要自个给自个张嘴，可惜他这套朱煜根本没心情看他卖惨：

“要张嘴滚去东厂撕了自个面皮子！还不快将朕的印玺取来！”

皇上要印玺做什么？现在那块印玺还装在自个怀里，得亏是今儿衣服穿得略松旁人看不出来。说实话，朱德贵从没见过赵西口，更没听说过镇国公死了后留下了什么男丁，倒是有个收养的丫头，听说是嫁给了一家卖食儿的摊贩家，说来朱德贵还有些唏嘘，一代英豪叱咤风云，结果自个的丫头连个县主都当不成，也不是农户家的好媳妇，却成了个摊贩家的人，那便是被从十八重天上剥了仙骨打落凡间的神仙，听来都让人心酸。

“赵大人，咱家跟您说个实话。”朱德贵说道：

“咱家眼拙，没见过赵大人的尊容，也没听过京城里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姓赵的大员，咱折了您的面子，咱来担着。但今儿晚上是主子找的您，是您面圣的时候，心底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出来后跟咱们这些奴婢们撒，莫要进去冲撞了主子。”朱德贵听出赵西口那股阴阳怪气的口气，要往常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但现在还算是苦口婆心的说。

“公公，您真是抬举下官了，下官不过就是都察院的一个六品小员，领的还是七品的官儿，您这......”

“大人，无须辩解了，您要是没听进去，就当咱家只是放了个响屁，今晚时候不等人。”

朱德贵打断了赵西口毫无用处的磨舌头，他让开半个身位，对赵西口说道。

话都到了这里，赵西口也知道这位公公心底里真的注意过他，便也应了朱德贵的话，随他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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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进去的时候，他特意晚了一些，听见朱德贵的脚步声真是走出了门外，赵西口站在门前，那门明明是微开着的，他却没有推开。突然，他有些后悔来时没藏把刀在身上，想来今儿进宫时的匆忙劲儿，他就该慢着来，先去换朝服，再藏一把刀。

屋里半天没有动静，赵西口这才推开了们，只看见小皇帝盖着被子，双眼闭着，仰面朝上。

赵西口站在朱煜床边，朱煜一点声息都没有。

些许，赵西口不知怎的，轻声笑了一声。

“跪。”突然，朱煜睁开眼睛，死瞪着赵西口说道。

“朕还活着，有点失望？”

“咳.......”赵西口倒是没慌了神，他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

“罪臣赵西口见过陛下。”说罢，一扣头。

朱煜见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将被子给撑了起来，那玩意梆硬的将被子撑开，才知道本是一把短刀的刀鞘，小皇帝拄着刀鞘，靠在床头上，倒是右手握着的刀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床沿。

“起来吧，自己去找个凳子，做到朕面前来。”

赵西口站起身，环视四周，却没看见有一张凳子。

“臣还是站着吧。”赵西口只得这般说。

“这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站累了不要怪朕。五年没让你上朝，不知道你还站不站得住。”

“臣在家中也是站着的。”

“看看，娶妻成家，就变得不一样了。”朱煜说道：

“当年朕饶了你一命，让东厂将你冒名顶替的罪给压了下去。你谢不谢朕？！”

“那陛下不如当年砍了罪臣，这样，如今牵连的人还能少了两个。”

“好。”朱煜就应下了，他将刀直直的往赵西口脚底下一丢：

“穿了一身的内袍，是来给朕看的吧，嫌朕五年来没能饿死你一家人，而如今朕有求于你，你便跑到朕面前来撒野，连身正经衣服都不穿？”

“陛下，什么是正经衣服啊？”赵西口问道，他拾起朱煜丢在他脚底下的刀来，恭敬的放到朱煜右手边。

“罪臣来时，还在被窝里与内人厮混，不脱了衣服，怎么能知道自家内人的身子有多软？”

“放淫腔对朕没用，朕的宫娥哪一个不比张小喜的身子软？”朱煜一脸的厌恶：

“这五年来谁供的你酒肉粮米朕不管，朕也不管你认了谁当主子，今儿个，朕要你领了都察院右都御史，品级不给你，你若是接了，朕可以赦免张小喜，朕也可以封她一个县主，这个县主将会在张小喜死后传给赵芽儿，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只要大明朝还在，你赵家长子领镇国中尉，次子领辅国中尉，女儿一律以县主爵，朕会赐他们田地，要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说罢，他掀开自己脑袋下的枕子，将已经写好的两份诏书取了出来，一份任命诏书已经印了玉玺，而另一份赐爵诏书还没有印玉玺。

“你应了，朕就下印。”朱煜说罢，他从自己身后将玉玺拿了出来，就摆在诏书旁。

“陛下好手笔.....若臣今晚拒绝了，明一早就会有锦衣卫将臣全家都抓紧昭狱里去吧。”

赵西口没有半点迟疑，他直直的说道。

“对，因为张小喜你们两个会被以谋逆处死，赵芽儿会被朕丢到教坊司去，直到她十五岁，而不是十四岁，这也可以算是朕的天恩.......”

“陛下你不如直说要臣做什么。”

“不急.......”他赵西口已经接受了，朱煜看着赵西口有些焦急的双眼，淡然的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将诏书扣上玉玺：

“今夜会有很多人要说话，但是明日早朝，便是只有朕能说了。朕是皇帝！朕的话便是惊雷！朕要看看，能吓死几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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