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后背竖着根四尺短哨棒的东西,他两手缩在大宽袖子里,背在背后,也不知这根哨棒似的东西是正被他捏在手中还是系在后腰上的。
小都统琢磨着,他压低了跨在左边腰间的刀柄,先抬左脚,只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正对着道人,那道人也巧着,小都统刚迈出第一脚时,道人便也顺势左脚朝后一踏,却是踩到了桥上石头栏杆下面的垫石上,后脚被顶了一下,道人顺手靠在石头栏杆上,仿佛自己没了退路,若是小都统再进一步就要动手似的。
他身后哨棒样的东西正好也垫在他背后,磕到了石头栏杆上。
一声闷响,却是实打实的铁声。
四尺长,棍头样,双手长锏。
小都统一下便探出来他道人的底细来,说来那道人还真算是年轻,他若还是似那般泥塑样动弹,小都统今夜已经贪不得再惹事,必定会夜游神避了日游神,收脚便退了。
道人看起来三十岁的模样,下巴上留着零碎的胡渣和长胡子,就好像是随意用刀剔过一般,而自己丝毫不介意。他见手中的铁锏露了像,所幸两手拄着挺在身前,上面虽然用黑布包着可也是露出来一掌握住的把,锏头砸在石桥上那一声,仿佛道人一脚将尹夕踢进河里般力气大。
“道爷既然给某面子,某自然不会去踏道爷的桥面。”小都统松开压着刀柄的手,还略带着些恭敬的朝道人说道。
“走罢,回去复命。”他故意说着,转身后朝着老驼子一挥手,两人一前一后的就退回西城的巷子口里面去了。
那道人没急,他站在桥上等着,约摸着等了喝干一碗粥的时候,他将铁锏靠在桥上,整个人纵深朝桥下的河里跳去,霎时间仿佛惊起无数蚊虫,它们在河面上来回折腾,却始终找不见闹出动静的人来。
只见那道人一脚狠狠的蹬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他扛着尹夕,整个人像是打挺的鲤鱼般窜出水面来,稳稳的站在岸边。
尹夕此时面色青白,浑身被湿透了也看不出哪里是血哪里是浑浊的河水了,那道人正想给尹夕翻个身,看看到底是他伤到了哪里,可手刚触到尹夕胸前时,便摸到了他那块代表着自己身份的木牌。
“东辑事厂。”道人将木牌从尹夕身上拿了出来,借着月色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到。他探了探尹夕的鼻息,感觉到这人还没有断气,就好像心头里卸下来快石头似的。
“差人值钱,官人更值钱。”道人念到着,他先将东厂的牌子塞到自个怀里,然后一手将尹夕扛在肩上,顺手拾起铁锏后,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
“救百姓有恩,救官人更是大恩。”
“都督,贫道来给你送恩来啦!”
他一边说着,脚步也越发的轻快了起来。可突然耳边一阵风撕般的尖细声音,道人两脚死死的抓在地上,只等着那道黑影操着刀刃笔直的向他冲来,道爷左脚很很一跺地,右手腕猛地用力,竟然单手将那杆长锏从头到尾翻过来抵在自己肩头上,刀刃与锏口撞上的那一刹那声音并不清脆,但是闷声也顺着两把兵器渡到了两人的胳膊上。
不知道那道人如何,小都统自觉地自己要是真动起手来其实只能算得上是个三流,他见那道人居然硬生生抵住了他还算是超常发挥的一刀后居然连两脚都没挪动一下,心里便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他垂低了刀刃,用刀尖抵在地上,说道:
“道爷不知,您今夜救下的人可是某家掌刑千户亲自讨捕的贼,道爷您要是护着,怕是要给我东厂摔面子。”
那道人心想着,自个肩头上这位也应该是东厂的番子才对,不过这时又冒出来个人自称是为了东厂的掌刑千户讨捕贼来,可若真是东厂办事儿,不该是就这么一个人横冲直撞的,道人想来,仿佛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小都统捉刀的手,刀刃垂在地上,小都统的手应是虚握着刀柄,道人看见刀刃仿佛在轻轻的摇晃着。
他那一刀下去力用的太大,倒是现在手软了。
这下小都统也露了自己的地儿,他这回真是露的底裤朝天,道人见状,直接右手反握着锏柄狠狠的砸在地上,那声一通闷哼,明明是力道都砸进脚下的石砖里了,可能明天一瞧着这砖横七竖八的全是裂纹,碎了一地。
这下可好,小都统被砸的头脑一机灵,两脚叨登的飞快,拖着刀撒欢儿似的跑远了,一路上翻墙遁地的,须臾间就瞧不见影了。
道人还故作镇定着,直到他确定是小都统真的跑远了些,忙着松开握着铁锏的手,想来现在不仅是大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腕还挫伤了,真是疼的要人命,他强忍着疼痛,拾起铁锏后,自个也像是小都统那般似的,扛着昏迷的尹夕,撒了欢的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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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回去?留那人一个活口?”
“那个番子若是跳进了河里,那个道士肯定看见了。”
老驼子跟在小都统后面,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听他说罢了,这个人还真就两腿盘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够远了。”
小都统转过身来,看着不知道抽什么风的老驼子。
他好好想了想从河边到这里的路,来回也能磨光了那道人的耐心,便问道:
“有事要说?”
他不知道老驼子在抽什么风,不过这混账渣子仿佛在见到他第一眼就是在扎他的钉子。
“百总爷,你若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灭了那个番子的口,那就请回去帮咱跟老将军说一声,咱要回家去了。”
“你哪儿来的家?!”
小都统仿佛是明着咧开了嘴,明明白白的嘲笑着他。
老驼子在他家里犯下了不止一次该斩首的死罪,他若是回家去,必然会被乡亲们当街打死在街面上。
“你那里的乡亲们都恨不得生吃了你的肉,即使是这样你还想要回家?”
“总之离开顺天府就好了。”
老驼子没有在意小都统那副样子,而是自顾着说道:
“咱家今年四十有七,跑不动路了。”
“咱活的已经比咱爹娘要长了。”
“想走自己去见老将军,这种无义的事儿某没有能说出来的舌头。”
“争议言辞?!百总爷,你怎么不去跟那些被你搞下去搞到臭的老百总们说?”
“你以为你很忠义吗?”
老驼子说着,他站起身来,可即使他尽力的挺直了腰板,他那副腰身还是弯的像是把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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