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突然

“啊啊……真是浪费，好歹你那份饭花了三十多呢，你居然一口都不吃，真是的……”

站在店门口，望着暴雨倾盆、已经彻底模糊了视线的世界，我的胸口一阵翻腾。

闷雷夹杂着石子般大小的雨点，在狂风中摇曳着四处飞洒，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刺骨的寒冷扑面而来，光是站在店门口不到半分钟，浑身便被吹进来的雨珠彻底打湿，仿佛呼吸间也能吞进半杯雨水。

街对面的一把折叠遮阳棚被台风掀飞吹了出去，在空中摇摆了两下便狠狠撞在了电线杆上，狂风拍打着整座城市，仿佛想要将整座城市掀翻一般，雨珠在飓风中变得坚硬无比，拍打在身上令人感到阵阵疼痛。

“啧啧，话说回来这雨还真是大呀……怕是回不去喽！”尽管雨声大到几乎快让所有的声音消失，但我依稀能听见站在一旁的张吴望着大雨大声喊着。

“我们还是再待一会吧！等雨小了再走！现在雨太大了！”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张吴的声音让我感到阵阵寒意，不知为何，我一刻也不想和他再待下去，甚至连他的声音也不想去听。

“喂！你疯了？！这么大的雨，你要跑回去吗？喂！这是台风啊！”

张吴的声音逐渐被暴雨所掩盖，雨珠像是石子般拍打在脸上，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狂风仿佛在和我作对一般令我寸步难行，仿佛置身泥潭之中，每一步都足有千斤之重，空气潮湿得几乎快让我窒息，明知道这么做非常愚蠢，但不知为何连思考都不愿，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暴风中。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视线之中除了水雾外便什么也没有了，耳旁也只有暴雨拍打着地面发出的声音，此时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孤独感犹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耳旁仿佛再度传来张吴的声音。

“你什么也做不到。”

“说我做不到……难道你们能做到吗？！”不知夹杂着什么样的感情，在仿佛能吞噬天地的暴雨中嘶吼了出来。

“自己做不到的话，就不要阻止他人去做啊！”

我的肺仿佛都快要被撕裂一般。

“你这样的行为和我一样的，和那群为了得到她身体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胡说！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帮助她的想法！”

喉咙像是灌入了灼热的铁水一般，刺痛着、发出焦糊的臭味。

“我们都只是她的道具而已，或者说……宣泄品。”

“道具……？宣泄品？明明是你们把她当做了道具、当做了宣泄品！居然反过来说她，不觉得可笑吗！？明明对方已经遍体鳞伤了，却还恬不知耻地做着伤害她的事情！……人渣！你们才是伪善啊！”

伫立于暴雨之中的我，仿佛站在了台风的中心，对着这弥漫天地的暴雨无力地嘶吼着，我的声音甚至传不出半米外，孤独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开什么玩笑啊……”

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几个字，眼眶被冰冷的雨水所沾染，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整个世界都仿佛扭曲了起来。

说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没有任何人能做到。

说到底，不都只是嫌麻烦、不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吗？

明明只是想得到她的身体，却还要说成为了她而收留她……

不觉得害臊吗？

“唯一能解决这件事情的，只有她自己，外人是无法插手的。”

让已经伤痕累累的女生背负更加痛苦的回忆，得到满足后为了避免责任而用金钱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心安理得，这样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其他人……

“你们这群连帮助都不愿意的家伙，凭什么擅自认为我做不到啊……”

胸口仿佛快要炸裂一般难受。

“因为你始终都是一个外人，对她家里的事情根本无法插手。”

“身为外人就无法插手的话，那人类为什么需要相互扶持啊！”

杂乱的情感全部拧成了一团，暴雨像是利刃一般不断撕裂、切割、穿透着我的身体，似乎想要将我彻底清除掉一般。

“到最后你还是只能将她送回去，因为你和她的关系仅限于同学……看吧？这不就是不负责任吗？”

“一样的啊。”

“……”

“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这么做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正义游戏。”

“这只不过是伪善罢了。”

脑海中，一瞬闪过老姐的话语。

“如果你真想要去帮她，就不要表现出一副犹豫不决，暧昧不清的样子。”

“既然打从心里想要帮助对方，那又为什么要束手束脚的？既然打从心里不愿去帮助对方，那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善举’？”

“明明比谁都清楚，却总是要弄得比谁都要笨拙的样子，明明心里已经有底了，却还是要等到对方抛开一切，放弃一切来向你求助。”

然后，闪过梦欣芸那忧郁的表情。

“雅琳她……”

欣木虹老师的话也一瞬间窜入脑海。

“那孩子……能交给你吗？”

老姐的嘶吼。

“人生可不是什么‘英雄救美’的片段合集！真正的帮助才不是等到他人努力完彻底失败，不得不狼狈地求助于他人时才给予援助之手，而是在你发现对方有想要求助的想法后就立马伸出援手！这才是帮助！什么主角是最后一个登场的？真正的主角是那些打从一开始就在努力的人！才不是这种随随便便就能解决一切的家伙！现实生活中也不存在那种人！”

雅琳身上的伤痕。

“摔了一跤而已。”

张吴口中的那个数字。

“十七次。”

紧接着，再度闪过雅琳牵强的笑颜。

“前辈……为什么要帮我呢？”

“……”

“如果说……老师没有委托你的话，你会帮助我吗？”

“前辈，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任何帮助，你又会怎么做？”

……

“欣木虹今天打电话过来了……她说雅琳的妈妈已经打电话到学校了，‘雅琳怎么还没回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就算她母亲不愿意去管她的死活，学校这边也一定会有人去联系的，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才跟那孩子说？”

“……这不像你。”

脑海里的那些话像是缠在一团的丝线一般胡**织着，捆成一团。

浑身仿佛快要被切割成肉末一般，身体在暴风摇摆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吹翻，脚步也变得飘忽起来，周围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伪善罢了。”

伪善……

拳头不禁紧紧攥住，仿佛徒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一般。

忽然，脑海中闪过手机里收到的那封没有任何标题和信息的邮件。

救我

那封邮件只有这简短的两个字。

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权一般，呆愣在暴雨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像是出膛的子弹一般，身体猛然动了起来，像是疯了般撕扯着狂风，在一片模糊的世界中全力冲刺着。

肺仿佛都要被撕碎了，呼吸也变得格外沉重，雨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里，冰冷刺骨，两只腿也酸痛无比，快要断了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意识到……

自己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了吗？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弄错了啊……

雅琳根本没有到这种地步还要倔强下去的理由啊……

完全没有必要啊……拒绝自己，也才不是因为我是外人……

之所以没有再做那种自我麻痹的行为，是因为她遇上了梦欣芸……

之所以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之所以强颜欢笑着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友谊断裂……

她的确还在勉强地忍耐着，但无论是谁都有忍耐的极限……她明明早就发出了这样的求救……为什么到现在才注意到啊……

我真的……实在是……太迟钝、太愚蠢了……

呼吸已经完全跟不上身体了，脑袋也昏沉得几乎要垂下去，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五脏六腑仿佛快要被搅碎一般，模糊的视线当中，隐隐约约出现了熟悉的小区。

狂奔着，身体真的失去知觉一般，就连呼吸也感到刺痛无比，但已经来不及去缓冲，我一把拧开了大门。

哐啷——

铁盆一下子掉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和老姐、雅琳，就这么六目相对，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前辈……”

“老弟……你……”

刚张开嘴巴，却因氧气不足而喘息着，说不出半句话，只能自顾自地大口呼吸着。

“白痴！你在做什么，冒着暴雨跑过来？！”老姐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地跑到浴室拿出一条毛巾递给我，但我此时却连伸手接过毛巾那么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去做，只是凭着本能大口呼吸着，然后看向雅琳。

“前……辈……”雅琳呆呆望着我，嘴里吐出我快要听不清楚的声音。

“雅……”好不容易从喉咙发出一句像样的声音，背后忽然传来敲门声，老姐和雅琳都一瞬间愣住，而我也吃力地回过头。

“你好，这里有一个叫做雅琳的女生吗？”

两个穿着雨衣的男人站在门口，雨水从雨衣上落下，滴在已经变得潮湿的地面，两人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证件，但即便不用看警官证，光是看两人雨衣下的警服，也一下子明白了。

“我们是警察，昨天晚上，也就是星期三的时候，这个叫做雅琳的女生的母亲遇害了，我们正在找这被害者的女儿，请问你们……”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然后看向我的身后，错愕之下，我也回过头，一瞬间看到雅琳那张呆愣的表情，大脑忽然放空。

“你就是雅琳吧？”

雅琳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她呆呆地望着两个警察，然后后退了一步。

错愕中，看见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朝雅琳走去。

“不好意思……麻烦和我们走一趟吧……”

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警察的行为，根本不像是在寻找一个被害者的亲属……仿佛就像……

就像在抓捕凶手一般……

“等……”

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胸口便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五脏六腑都开始绞在一起，一下子窒息，意识忽然模糊起来，身体也使不出半点劲，整个人像是稻草人一般忽然栽倒在地。

“喂……”

“林方！”

“喂！你没事吧？！”

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雅琳被带上手铐，然后又看到老姐那紧张而又恐惧的眼神，耳旁的声音也逐渐开始消失，身体被老姐推搡着，明明看见她的嘴巴在动，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意识逐渐沉下，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意识消散的速度愈加迅猛，然后就连视线也完全被黑暗所取代。

……

……

……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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