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

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身体也恢复了知觉，耳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皮像是被缝上了一般，半天都睁不开，只是动了动手指便感到无比吃力。

“嗯？醒了？”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大概是老姐，我的身体逐渐恢复控制权，眼皮也终于一点点睁开，明亮的光线让我一时间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慢慢适应，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有些吃力地侧过头，发现老姐穿着一身休闲装，就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把水果刀和一个苹果，看上去已经削掉了一大半。

再回过神看向周围，这才发现，是医院。

还是有些没能缓过神，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慢慢支起身体，但小腹传来的疼痛一时间又让我卸掉了全身力气，一下子栽了回去。

“啊，笨蛋，你暂时就别起来了，好好躺着。”

老姐一边说着，一边将水果刀放下，然后又一口咬在削好的苹果上，露出‘美味’的表情。

“唔——好甜啊……”

原来不是给我削的啊……

移开目光，我又呆愣地盯着天花板，视线忽然冒出老姐的脸，她的头贴得很近，让我差点被吓到，而她的脸也越靠越近，下意识地往后靠着，但下方只有枕头。

“等……”

未等我说完，额头便碰在了一起，温热的触感从额头传来。

“唔……”好一会，她才将头挪开，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应该退烧了吧……”

我张了张嘴巴，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老姐一下子又看向我，视线碰触到一起，我立马移开视线，却瞥见她噗嗤一笑。

“嘿嘿……老弟，你刚才该不会是想着我会亲你吧？”

“没有，走开。”

我扭过头不再理会，而对方则是嘿嘿笑了起来。

视线当中又忽然出现一个已经削好的苹果，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发现老姐正嘿嘿地朝我笑着。

“渴了吧？吃个苹果？”

……

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下了她的苹果，紧接着床也被摇高。

“话说回来啊老弟，你的身体不行呀。”

我看向她，然后咬了一口苹果，甘甜一下子从牙缝窜入口中。

好甜……

“我记得是什么病来着？肋软骨炎……和慢性胃炎？然后又是高烧……老弟啊，你最近都在吃些什么啊……身体素质也那么差……我听说这些病一般都会有胸闷、胃疼之类的反应，为什么那么久你都没有察觉到啊，真是败给你了……”

老姐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尽管听得出她在抱怨，但胸口还是有一股暖流流进了心中。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己最近一直感到身体不适，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原因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个……”内心在抗拒着，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

我将头转向老姐，目光复杂，竟有些不敢接触她的视线。

“雅……”

“啊对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打断了我，然后慌忙站了起来朝外面跑，我张了张嘴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苹果握在手心，却逐渐变得冰冷。

或许只有一分钟，也或许只有半分钟，但在意识里却如此漫长，老姐抱着一束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个是欣木虹老师过来探望你时留下来的，刚才桌子上摆满了东西所以忘记拿进来了，哈哈……”

话说为什么是玫瑰花啊……

说着，老姐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我微微一愣，然后开口：“现在……”

“哦，你睡了整整一天呢，中途貌似还做了什么噩梦，说什么‘才不是！开什么玩笑！明明错的是你们！’……之类的话，把我吓一跳诶，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中二病？”

“……”

心脏猛然一缩，像是触电一般呼吸一下子停止，拿着苹果的手臂也忽然垂了下来。

“……姐……”

“嗯？”已经感觉到她的视线了，被她盯着，身体仿佛就要着火一般。

“……我……我……”脑子里一下子乱七八糟的，身体又开始变得难受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就这么把话头卡在了喉咙里，发出不像样的声音。

“林方。”肩膀被一只纤细而又温暖的手掌按住。

“好好休息，行吗？”

胸口像是被铁锤狠狠击中，身体也一下子僵直，无法动弹。

“你累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

头不禁深深垂下，胸口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她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说着便转身离开，距离拉开的刹那，像是什么东西被夺走了一般，情绪也忽然失控，卡在喉咙里的话一下子蹦了出来：“雅琳她！”

声音之大，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苹果也一下子掉进了垃圾桶，老姐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气氛一下子冷下来，空气仿佛都快凝固起来。

“……昨晚……警察……那些警察……雅琳……”声音不由得变小，几乎快要只有自己才听得见，脑子里也乱成一片，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起语言去询问，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的不知所以。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不知停顿了多久，老姐的叹气声忽然传入耳边。

“雅琳那孩子……”

不禁抬起头，望向直立在两米外的背影，不知为何，短短两米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不论是距离还是视线都被隔绝了一般。

“现在还在警局。”

……

大脑忽然放空，茫然一片。

警局……什么意思？一天一夜都在警局吗？当时……警察说的……雅琳的妈妈……可……

“放心吧，学校这边已经让人过去处理了，欣木虹也过去了，她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雅琳绝不会是那种笨蛋，哦对了，晚点的话欣芸还有那个……叫什么？杨……立的男生？貌似蛮担心你的，会过来看望你，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来看望你呢，可别偷着乐哦。”

说着，老姐摆摆手便转身走出了病房，房间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尽管她这么说，却不知为何静不下来，内脏仿佛都被掏空了一般。

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迟钝的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明明就要……可，意外却总是会出现在自己措手不及的地方……上天总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拳头不禁紧攥，指甲深深陷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浑身都在发抖着，一种无力感从心头蔓延而来。

“开什么玩笑啊……”良久，这句话还是从喉咙里窜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会这样……

这几个字从心底漫溢而出。

难道就连上天都不希望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张吴的话再次回旋在脑海当中。

“我劝你还是早点让她回去，毕竟这不是她的家，时间拖的越久，反而对她更加危险哦，到时候可是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哈……

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会猜的那么准啊……

这一切……是我的错吗？是我收留了雅琳，才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是我迟钝到没能赶上时间，才会让她遭遇这种经历……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自我逃避，自我麻痹所导致的……

如果能早一点说出口的话……如果能早一点伸出手帮助她的话……如果……如果……

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不去幼稚地、固执地去肯定自己所谓的信念，在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如果换做是梦欣芸……她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伸出手帮助她吧……即便她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

结果……我果然还是和那群家伙没有什么区别……

不……倒不如说，我所做的事情比他们还要不堪……

与其怀着半吊子的心态去帮助对方，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帮助对方……么……

我到底……

“你好，林小姐，之前……”

“他还没有醒，麻烦你们下次再来吧。”

走廊忽然传来老姐和陌生男人的对话。

“我们……”

“你们急切想破案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麻烦你们理解一下病人的家属，不好意思，今天请回吧。”

“……”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廊才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老姐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外面……”

“热水到了，有点烫，我给你放在桌子上等凉一点再喝吧。”

她打断我的话，然后将门关上，接着将热水放在了桌子上。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两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能明显感受到老姐的脸上带有怒意，她转过头紧盯着进来的两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市公安局皖东负责区刑警队队长，我叫吴斌。”带头的警官从口袋里拿出证件亮了出来，然后朝老姐点点头，目光随之投向我，收起了证件。

“你叫林方对吧？”

下意识地看向老姐，却发现她的脸上依旧夹杂着怒意，但随后又立马变为了平静。

我又将目光投向那名警官，喉咙有些干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见状警官似乎满意地点了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警员，后者则是会意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笔，那名警官又看向我。

“那不好意思，麻烦配合一下我们警方工作，我接下来会问你几个问题，必要的话麻烦不要撒谎，首先是第一个问题……”

“姐。”

心底的不安忽然转化为了语言，一下子脱口而出。

“我有些不舒服，你叫一下医生过来吧。”

“嗯。”老姐甚至头也没回，只是回应了一声便直接略过两人走了出去，而警官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笑，“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下次再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身后的警员目光在我和警官之间来回扫视，然后连忙跟了上去离开了病房。

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光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床。

胸口又开始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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