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意外之人

外面依旧下着雨，看上去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潮湿的空气像是受惊的老鼠一般拼命往里面钻，我的胸口变得格外沉重。

肚子依旧很饿了，而且喉咙也非常干涩，头也开始有些疼，我知道我已经开始脱水了，但不知为，身体却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光是扭动脖子都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每次刚刚踏出一步，却总是会在下一秒缩回来，一直不敢走出这个房间。

我在害怕，害怕面对林珣姐、害怕面对林方前辈、害怕面对欣芸学姐、欣木虹老师……我在逃避现实——明明非常清楚，但始终无法接受现实。

那天的画面忽然钻入脑海——林方前辈从外面一下子冲了进来，浑身被暴雨打得狼狈不堪，明明连气都快喘不上来，目光却强硬地、毫不闪躲地盯着我。

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用尽全力、没有丝毫停顿地跑过来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切明明都是我自己的错，都是我愚蠢、可笑、卑劣、无耻的行径所造成的，可是前辈却……

心脏仿佛都一下子揪紧，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明明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的，可大家看向我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却好像搞得我是被害者……

这样的罪恶感像是蚂蚁一样不断啃食着我的皮肤，浑身像是着火一般疼痛。

大家为什么都对我那么温柔……我明明什么也没有说过，甚至和他们也才接触不久……

那群大人……也都是因为想要得到我的身体，才同意收留我……心里幼稚地想要利用他们……不断的伤害自己……然后消除这种罪恶感……可……

为什么……我明明好不容易才忘记那一切……可大家却又一个个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视线当中……

让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像是泡沫般一戳就破。让我所有的努力，所有下定的决心，都一下子崩塌，这明明都是我的错……

咚咚咚——

“雅琳？醒了吗？”

突兀的敲门声让我一瞬间绷紧神经，然后停止呼吸，门外再次传来林珣姐的声音，但我却紧咬着下唇，嘴巴像是封住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喉咙里发出只有我听得见的呜咽声。

敲门声持续了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在无意识的过程中一下子溜走，等我回过神时，脚步声已经逐渐远去，我暗自松口气，但胸口又变得疼痛起来。

我深吸口气，拉开僵硬的脚靠近门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一开始只有窗外的雨声，但不知过了多久，逐渐听到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听见大门砰的关上，我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光，脚下一软，整个人靠在了门边。

林珣姐出去了。

脑子里一直在反复强调着这句话。

“出去了……我又想做什么啊……”

不由得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服。

我大概又想逃避……

可……再怎么逃……我又能逃到哪去……

明明很清楚自己哪也去不了，但身体却还是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把，探出头去。

只是，探出头的那一瞬间，目光一下子和前辈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时间一下子被无限拉长，等我回过神时，身体已经条件反射似地将门关上，只是合上门后还没来得及上锁，门一下子被拧住，然后强硬地顶开。

“前……前辈……”

我被前辈的举动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片混乱，心脏也几乎快要跳出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慌张，只是本能地在抗拒着。

一瞬间，我和前辈的目光再次碰撞在一起，那灼热的，仿佛快要燃烧起来的目光，让我的心跳一下子停止，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门也被彻底推开。

“不要在逃了！”

措手不及地，这句话一下子从前辈的喉咙里涌出。

“我们都、别再逃避了。”

几乎是完全愣住的状态看着前辈，而他的目光也一下子变得闪躲起来。

拳头被他紧紧握住，像是拽住了我的心脏一般。

“这样下去的话……这样下去的话……”

竭力想要说清楚些什么，但最终却又沉默了下去，耳旁再次仅剩雨声，他将头低了下去，目光也落在了地面。

我借此深吸口气，胸口像是堵住了什么。

“前辈。”

习惯性地露出笑容：“没事的啦。”

前辈的头一下子抬起来，目光再次与我对视。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像是强调似得举起了拳头。

“可……”

“真的没事的……那种女人……”

胸口快要被撕裂一般疼痛。

“……死了更好……”

呼吸也变得格外不顺畅。

明明面对任何人都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面对前辈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来，胸口却如此疼痛……

“……能不能……不要再撒谎了……”

“欸？”还未反应过来，喉咙就已经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看向前辈，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地面。

“稍微……依赖一下周围的人……也是可以的啊……”

胸口像是被刺穿一般，呼吸也一瞬间停止。

“哈……”最终，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我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声音却开始颤抖起来。

“前辈……果然什么都不懂啊……”

各色感情在胸口混杂着，搅拌在一起，最终化作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心情，喉咙变得酸痛起来。

“真的……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温柔啊……完全搞不懂……”

不知为何苦笑了起来，我的目光也落在地面。

大家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还是一味地想要帮助我……

“我明明……和大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欣木虹老师总是纠缠着我不放……我和前辈也不过才见过几次面……却总是……林珣姐也是……明明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胸腔里仿佛快要燃烧起来，呼吸的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帮助他人……一定需要理由吗？”

这句话，一下子让我愣住。

“为什么……帮助你就那么困难？不论是你自己，还是那群家伙，全都是这样、难道……毫不相关的人……就不能……”

“为什么要帮助我啊！”

感情像是压缩的空气一下子冲了出来，明明刚刚还一直可以忍耐着，但被同情、安慰后，就一下子垮掉。那份感情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眼睛也变得炽热起来。

“明明……明明全部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还要帮助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应该得到的惩罚！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群毫不相干的人……却总是要来帮助我啊！我明明从来没有让你们这样做过！”

紧紧攥住衣角，浑身都开始发抖起来。

“这一切……明明都是自己活该……造成的……为什么，为什么大家还要对我那么温柔啊……别再管我了啊……”

喉咙像是着火般发烫着，刺痛着，只能听不清楚的呜咽声。

然后，逃避似的用尽全力将门关上，重重反锁，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身体也一下子软下去，背靠着门无力地瘫坐下去。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紧紧揪住胸口。

好痛苦……

真的好痛苦……

心脏仿佛都快被绞碎了一般……

完全搞不懂……为什么……

—————

“那么，我先带着雅琳去一趟警局，晚点才可以回来，在这期间你呆在家里看家，还有桌上的药记得吃了。”

说着，也完全不打算等待我的回答，强硬地将门砰地关上，刚提起的气一下子全部泄掉。

明明应该习惯了的，但此时却不知为何，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回到客厅，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这幅场景、这副模样、仿佛重复了无数遍一般，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又做了什么？想什么，又想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看上去仿佛不会放晴一般，光线也暗得接近夜幕。冷空气从每个缝隙里拼命往内钻，我下意识地裹紧上衣，身体蜷缩起来。

“明明全部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大家还要对我那么温柔啊！”

都是她的错……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纵然和你说了这些，你也依旧不了解她。完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也完全不了解她的你，怎么去帮助她？”

张吴的话一直盘旋在脑海当中。

我对她的事情根本不了解，到底又为什么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要插手去管……

这……不就和自己最讨厌的人一样了么……

“到底该怎么做啊……”

回过神，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这份不知明的感情在胸口里盘旋升温着，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愈是想去解开，却愈会绷紧，然后成为死结。

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像是把胸口所有胡乱的感情一次性全部吐出一般。

刚欲起身，却听见门铃声忽然响起，迟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伸出手的那一霎那，闪过无数的不安，但最终还是用尽全力地紧紧握住门把，然后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大约在四十岁左右，带着一定灰色的帽子和一副黑色眼镜，长着性感的胡渣，穿着一身灰色革履西装，左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右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光是看上去似乎就与小区格格不入。

这样的装扮让我在疑惑的同时，忽然又产生了一丝不安。

“你是……”

“请问雅琳在这吗？”

这句话像是刺入胸口的铁椎一般让我一瞬间窒息。

“啊不好意思。”他收起伞，然后摘下帽子，露出开始发白的头发，不好意思地朝我一笑，目光却深邃到令人发憷。

“我是雅琳的父亲，是来接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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