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主角

“我只是她的前辈。”

这么说着，雅琳的父亲却是一愣，随后自言自语般地移开目光：“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

像是强调般地开口，不知为何，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胃一般，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他摇摇头，“我只是……”

说着，他又深吸了口气，“……只是……”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难言的表情，我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

果然……如果不是那种关系的话，还是不能干涉吗……

“抱歉……”

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抬起头，错愕地望着我。

“刚才任性说了那么多失礼的话，抱歉。”

我站起身，然后深深朝他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抱歉。”

“啊……没事……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什么事情都没为她做的我，的的确确没有资格……再者，我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僵硬抬起头，望着他满脸的苦涩，心中不由得变得更加沉重。

愿不愿意跟着你走……

不论雅琳最终到底愿不愿意离开，她唯一的选择，难道不还是跟着你走吗……

唯一的亲人，唯一一个拥有法律效率、能够理所当然地带走雅琳的，难道不就只有你了吗……

拳头再次紧紧攥住。

他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将帽子和公文包以及雨伞全部拿起，最后用鼻子吸了口气，“过两天，我还是会过来的，不论那孩子愿不愿意……”

“如果……”

牙齿也紧绷着，仿佛快要咬断一般。

“如果……雅琳不愿意跟你走的话……”

我和他目光相接。

“你又会怎么做？”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周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直直望着我，或许只有三秒，也或许有三分钟，他才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还是会把她带走，因为……”

他将帽子戴上，然后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最后看了我一眼。

“我是她的父亲。”

强硬地，毫不留情地离开。

“对了。”

忽然，又停了下来。

“我到这的事情，能不能暂时不要和雅琳说？”

“……”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也根本没有回头，像是已经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直径朝门关走去，几秒后便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砰地关上。

我无力地瘫坐在沙发，胸口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明明应该意识到的，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

雅琳的父亲……还存在着……即便再怎么忽略，也应该意识到才对……

“因为你既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什么人啊。”

张吴的话，一下子冲入脑中。

如果是雅琳的父亲，那么这一点……就可以完全解决了吧？

“在他人家属没有同意和了解事实的情况下，擅自收留女生到家里住了半个月，这样的行为可以定为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样的行为和犯罪没有什么区别，法律是不允许的，因为你和她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被许可同意。”

如果换做是雅琳的父亲……那么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因为他是雅琳的父亲。

单单着一件事实就足以抵挡住所有问题了。

因为这个身份，同样意味着责任，而没有必要负责的外人，同样也没有资格负责。

雅琳的父亲大概有自己的苦衷，雅琳同样如此。

因为我始终是一个外人，因此这个苦衷最后还是不得而知。

大概，也永远没有机会得知。

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了，雅琳父亲的出现，已经是最完美也是最漂亮的收场。

一切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但为什么……胸口会如此沉重……

身体仰躺在沙发上，无力地呼吸着。

“哈……”

忽然笑了出来，具体原因连我都不得而知。

天花板的灯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我用手遮住眼睛，拳头却又紧紧攥住。

“……什么啊……果然还是被骗了……”

胸口剧烈起伏着。

“主角……不还是最后一个登场的么……”

漂亮地出现，然后又帅气地退场……一出现就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那样的人……难道不就是主角吗……

自己所做的那些……所想的那些……根本毫无意义啊……

……

……

————

“雅琳的妈妈去世了，从凶器上遗留的指纹判断雅琳是凶手，只不过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暂时还不会怎么样，你们也都放心吧，我也不相信雅琳会这么做的，她一定是无辜的。”

林珣姐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每当想起这句话，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昨天刻意留下来的糕点也丝毫没有任何胃口吃下，每当想起雅琳的表情，却又一下子联想到那副恐怖的画面，我立马打消了这样的想象，但胸口却不知为何无比难受。

雅琳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在心里也这么百分百确认着，但同时也不断地在幻想着，如果真的是那样，究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雅琳遭遇家暴的事情……明明和她接触了那么久，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仔细一想的话，雅琳似乎经常请假，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即便天气再热，也永远穿着长袖……明明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身为挚友却对自己的朋友一无所知，这样的现实不禁让我悲伤的同时，又对自己如此地迟钝而产生了愤怒。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明明自己和她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连这点都不知道……

而且，隐约能感觉得到，雅琳一直都在照顾我，明明我才是她的前辈……但她给我的样子，却反倒像个大姐姐，我所熟悉的人，全都在呵护着我，我也理所当然似地接受着这种呵护，开始得意忘形起来。

结果到头来，我对她还是一点也不了解，这样的话……自己难道也一直在玩着虚假的友情游戏吗……

对自己一无所知而产生愤怒和罪恶感的同时，一瞬为我们之间的友谊产生了质疑和不知名的恐惧。

我对雅琳一点都不了解，甚至连她就住在隔壁的事情，也全无所闻。

林方和雅琳……

明明应该考虑着雅琳的事情，但我的脑子里却一个劲地在思考着，为什么雅琳会在林方的家里……而且……而且似乎已经很长时间了……为什么自己一直没能注意到呢？

想到这，胸口变得沉重起来。

窗外依旧下着小雨，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帘松散地垂直下来，遮住了窗外的景色，房间里没有开灯，因此显得格外昏暗。

我环抱着枕头，全身都蜷缩起来。

雅琳……和林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住在一起了呢……

他和雅琳的事情，我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林方当时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纠结。

下意识地抱紧了枕头。

话说回来……似乎从一开始，雅琳就已经知道了林方的存在……看上去，似乎一直也在注意着他。

每当谈起他的时候，雅琳的表情也完全不像是听到了陌生人的事情的样子……

难道，雅琳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林方的存在……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自己所珍爱的这份友谊，是否也和那时候一样，是虚假的呢……

一瞬间，脑海里正要想象出那个人的表情，却又被我立马打消了。

不对……雅琳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

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枕头。

“雅琳……是不是喜欢林方啊……”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而当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那份感情时，胸口像是针刺般疼痛，我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将头深深埋入了枕头下。

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一点……为什么一想到这一点，胸口就像是被抽光了空气一般，几乎快要窒息。

在我一个人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是雅琳的出现让我稍微喘了口气；当我一个人快要崩溃的时候，是林方的出现为我挡住了所有伤害；一直一来我都在承受着他人的讥讽和异样的目光，明明已经感到习惯、感到麻木了的，但两人的出现，仿佛将我从地狱拉了回来。

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满足过。

如果不是他们，或许……或许我根本坚持不到现在……我一直都在享受着他们的保护和关注，这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让我一下子忘乎所以，像是在享受理所当然的待遇一般。

可……就是这样白痴的想法，让我忽略掉了最重要，也是最明显的事实。

雅琳一直以来都遭遇着家暴，而她却总是隐藏着，向我露出微笑，让我振作起来，让我第一次拥有了朋友的感觉。

而林方，明明和他只是邻桌同学的关系，但他却替我挡住了所有的伤害，谩骂、讥讽、嘲笑、鄙夷、殴打、排斥、数落、捉弄……所有的一切，他都尽数挡了下来，而我却一面享受着那样的待遇，一面庆幸着他的出现……

即便对他说过谢谢，但我却从来没有为他、为雅琳付出过什么……他们一直都在帮助着我，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他们做过……

浑身都绷紧着蜷缩在一起，几乎快要将枕头捏到无法变回原来的形状，但在下一秒，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一般，一下子松了开来。

我必须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这么想着，身体也一下子动了起来。

可……

呆呆坐在床上，却又一下子僵住。

我该怎么做……怎么去面对他们……

小心地拉开窗帘的一角，正对面的就是林方的房间，那间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什么也看不见。

收回目光的那一瞬，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林方家的门口，林珣姐和雅琳从车上走了下来，那一刻，胸口忽然地一紧。

明明还没有思考，却下意识地已经拿出了手机，然后立马拨通了杨立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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