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瞭望塔（五）

不过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时隔了这么久，她依然记得这件事，并且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听，她在想些什么呢？

我看着孙雯雯，猜不到她内心的想法。

“嗯。”我说，“我还记得。”

我们沐浴在寒冷的秋风里，不管是我还是孙雯雯头发都被吹乱了，我们长久的坐在这里，就像是在等待十月过去一样。

**

坐电车上学的时候，偶然遇见了熟人。

说熟人其实也不能算有多熟悉，只是我确实知道她的名字和脸孔，想必她也不会忘记我的脸吧。

我坐在靠近车门旁的座位上，因为这节车厢都快坐满了，后继上来的人不得不握着车环站着，好巧不巧，这位熟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从我的视角朝前看，能够清楚的看见红色短裙上的格子纹样，而要是再把视角朝上放一些，便能看见被藏青色制服包裹住的起伏了。

花泽……

我知道这家伙的名字，是因为我在地下停车场被人欺凌时偶然听见的，她便是对我进行欺凌的女生集团中的一人。

尽管我已经好长时间不再看见她们了，此时看见花泽，我依然本能般的感到畏惧起来。

我把头尽可能的的低下来，祈祷她没有看见我，祈祷她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后，早就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坐在电车上，随着电车的移动身体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在我逐渐觉得放松，觉得这一关将要平安度过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朝我搭话了。

“你是……那个……”

她居然在这样晃荡的车子里把身子蹲下来，从下往上看着我的脸，我无可避免的与她互相对视，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呲……”

随着这声音，电车缓缓停下，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朝车门走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花泽竟然理所当然一般的接替那个男人坐在我身边。

诶？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该怎么办？

我是应该立刻站起身朝人群中奔逃，又或者该跟随着那名上班族的脚步在这一站下车？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呆在这里不动，我不能任由自己在深不见底的沼泽中沉陷下去。

在这一刻，花泽再次朝我说话了。

“对不起……”她说。

……

……

诶？

我听到花泽的道歉，几乎怔在原地，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真的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睛看着我，“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因为朋友叫上了我，我也不懂得如何拒绝她们，所以做了许多错事……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开始将脸转向她，用眼睛看着她，在这样近的距离看起来，这个叫花泽的女孩长得也很漂亮，此刻她的表情仿佛被一层阴影覆盖住那样，充满了忧郁与悲伤。

“我不是在请求你的原谅，只是想让你知道，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对不起……”她说道。

我该怎么回答她？

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她说话？

此时电车已经重新发动起来，窗户外又是单调的景色开始变换，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我才缓缓张开嘴。

“没关系的……”我说，“我不在意。”

但不可能是不在意的，我到现在回想起曾经的遭遇都忍不住发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让当初欺凌我的女生集团全部就此消失——但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也不再愿意让它实现了，因为方慧绪，因为她已经不知不觉成为在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占据了一席之地的人，我不可能要她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所以这份心情也就此扩散，现在就扩散到这个坐在我身边的女孩身上去吧，因为你看，她好像真的十分后悔，为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而后悔，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知道这是有多痛苦的事情。

我想着这些，眼睛看着贴在车厢连接处的海报上，那是一则关于新市长选举的海报，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肥胖男人举着手臂握拳，印在他身体旁边的是一行加粗的红色字体：“贯彻新民主的候选人，请支持四号赵弼廷。”

“谢谢……谢谢……”花泽不断朝我道着谢，就好像我的这句话真的对她意味着什么，代表了什么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事物那样，她的双拳紧握着，眼圈泛红。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我想着，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究竟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令她立刻长大，立刻变得成熟起来，懂得体谅别人，懂得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担责任？

我真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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