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瞭望塔（六）

从电车上下来，我为了不至于阻挡别人上车的路线而走到一边去，随着原本站在候车线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变得空荡荡起来，电车再次发出响亮的笛声宣告它即将要发动起来，我就站在这样的境地里朝我原本所在的车厢看去，花泽照旧坐在原来的位置，她透过窗户也朝我这边看过来。

留给我思考的时间算不上多，在电车发动前的最后一刻，我把手举起来朝她挥了挥，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我朝她挥手，也不知道她看到我朝她挥手后会想些什么，但我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特别错误的举动，因为我不觉得后悔。

我眼看着电车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绝尘而去，自己则一个人站在候车线内，此时其实还有许多同我一样从这一站下车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是见不到他们一样。

我此刻只想回家，我想回到齐萱的宅邸，想要看见那些我在乎的人。

**

一个宁静的午后，同座同学突然朝我搭话。这个时候我们刚刚吃完午饭，在一场甘甜的午睡过后，好像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没有一样事物不是掩映在模糊而美好的光圈之下。

“你到那里去了没有？”同座同学这样问我。

“到哪里去？”我反问他。

“张曼华给你的名片，她不是说希望你可以到上面写的地址上去吗？你去了没有？”

“她可没有说希望我去，只是说如果我对她们的音乐感兴趣，可以到那里去。”

“有什么区别？”

同座同学这样朝我问道，我于是也低下头努力思考这两种说法的区别在于哪里。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去啊？”

同座同学不倦不休的问着我，我也只好如实回答他。

“没有。”我说。

“为什么不去啊？”

“我想，这大概不关你的事吧？”

“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你可是踩在我的尸体上，出卖了你的朋友才好不容易拿到这张名片，不如说这张名片的一半都是属于我的，我当然有权利知道你现在的进度。”

“……你在说什么呀？”

“如果你不去的话，那就把名片还给我。”同座同学这么说。

我叹了口气，结果同座同学还是没能彻底变得成熟起来，不过这倒是不关我的事，我弯下腰在课桌的书包里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名片。

“……”

“……”

我和同座同学对视了一会儿。

“名片呢？”他问我。

“……不见了。”我说。

“不见了？”

“嗯，如你所见，它消失了，不翼而飞，说不定是去找它真正的主人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同座同学恶狠狠的盯着我，“你可给我记好了，你欠我一个女朋友。”

我是不明白同座同学大脑里的算术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果的，但在现在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而已，于是我敷衍了事的哼了哼，重新把脑袋放在手臂上。

**

“你居然还到这里来啊。”段月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滴，像猫儿一样优雅的沿着台阶朝上走，坐到离我不远处的椅子上。

“就算我们做不了朋友，也不代表我就再不能来这里了啊。”我说，“难道不是这样。”

“哼。”段月带着我听不清楚含义的语气哼了一声，“反正这里是公共场所，来不来这里都随你的便。”

她虽然这样说，但却没有对我在这里这一事实表达出什么确切的不满，反而因为我一如既往的到这里来，她也就一如既往的中断了游泳，来这里与我聊天。

但还是有点不同的地方，我是一如既往坐在临近游泳池的台阶上，她却坐在我身后的椅子上，虽然不远，但好像这就代表了我们之间已经存在了某种隔阂一样。

该怎么改变这一现状呢？

我贫瘠的脑袋开始运转了，但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我拍了拍靠近我身边的台阶的位置，眼睛看着段月，尽可能的表现出友善而热情的姿态。

结果我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就看段月会怎么做了。

段月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脸孔都嫌恶的皱起来了，但我还是没有放弃，只要她一刻不与我说话，一刻不从那张椅子上起身，我就一刻不停的拍下去，一刻不停的看着她。

“……”

沉默在这方游泳池四周蔓延了好久，只有我手拍打着台阶的声音在不停响起来，“啪嗒啪嗒”，声音听起来像是我在幼儿园结识的那个小女孩在跑步，我的手也疼起来了，要是我现在把这只手放在眼前看看，指不定已经红了一大片。

而且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我也开始渐渐觉得这行为真是愚蠢透顶，羞耻心重新回到我身上了，我是说，我他妈的是在做什么啊？我要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现在这个坐在泳池边上不停拍着台阶的人，百分之百会认定他是个疯子吧。

就在我即将放弃这个举动，就此接受我和段月之间的关系终究还是发生了某种变化的时候，段月居然真的就站起来了。

她满脸都是不情愿，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不爽，但她还是朝我这边走过来，然后度过比我想象得短得多的时间，她已经走到我身边来了。

她一屁股坐到我身边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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