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曾几何时，在终焉 ④

『6年前 终焉末世End12感染区 某废弃大型超市五楼』

这房间是怎么回事？太诡异了！

吴邪看着四周纵横交错的黑色荆棘，不禁皱起眉头，屋内景色跟外面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完全就不在一个画风，给人感觉甚至与整个末世都格格不入。

放眼望去，所有东西全都分文别类摆放得十分整洁，诸如沙发、桌子和柜子等家具皆是一尘不染，其中不少小物品还极具完整，像玻璃制品和瓷器这类易碎的玩意儿都一排一排规规矩矩陈列在橱窗，十分赏心悦目。

抛开遍地那些仿佛有生命般在活动的黑色荆棘不谈，这里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光凭小茜一个人就把这些东西打理的仅仅有条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个孩子，再怎么能干看上去也顶多只有六岁。而且还有很多大型东西明显是从超市别处搬过来的，小茜根本就拿不动。

经这么一想，吴邪可以确信小茜口中的「妈妈」是真实存在的，难道这小女孩真是在终焉之后才生下来的？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但「末世幸存下来的人类是否具有生育能力」这点还并未被人证实过。

别奇怪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毕竟现在幸存于末世的人类本身就不是通过生殖繁衍诞生的……

在一切事件都尚未明了之前，不能放松警惕！

「麻痹乃大敌，侥幸乃大忌。」

每次外出行动，雷煜曦总是这样在嘴边叨念，吴念自然而然也就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手电筒的光芒变得越发暗淡，时不时还会闪烁，似乎快没电了。吴邪关上灯，在腰包掏出一块备用电池正要更换时，漆黑中扭动的一根荆棘迅速延伸到他脚下，缠绕住脚跟就往上提。

「哐当哐当。」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吴邪整个人就这么被吊了起来，包里的物件也顺势沙落一地。

中圈套了！？莫不成这些荆棘是有意识的？还是说有谁在操作着它们？

这突如其来的阴招让吴邪心里很是不舒服，因为会让他想起自己身边有个诡计多端专搞邪门歪道的混小子，曾他吃尽了苦头。

即使现在身处于漆黑一团的环境下，吴邪也没有半点惊异，他很冷静地从左袖抖出匕首捏在手里。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加上人是完全倒过来的，假如对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超一流的空间感，那这个动作百分之百会落空。

「咚！」

吴邪护主头部摔了下来，掉下去的距离不怎么高，身体没有受伤。知道这些黑色荆棘会袭击人后，没有光源的话也不敢再贸然前进。所幸吴邪刚才手电筒握得很紧，也没丢。他俯下身子找起电池，应该就掉落在附近，能找到。

「噔!」

光照重新亮起……

然而恐怖的一幕却出现在了吴邪面前，离他不到100米的地方，有一个全身上下散发出阴森诡异的女人，正披头散发与他面对面相视。

不禁让人感叹吴邪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是有多么强大，面对这种像是从恐怖片里生搬硬套出来极其惊悚的场景，他竟然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哪怕换作是无心或雷煜曦，在这境况下，他们两人都会害怕得浑身发抖步步紧退，弔绫就更不用说，保证直接吓晕死过去。

而只有吴邪能够做到不露声色，依旧淡定如一。

「砰！砰！」

没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瞬息之间，两发尾随螺着旋气流的金色子弹，笔直地就朝那女人双眼飞去。

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处变不惊，并且还能根据情况拟定对策，从而做出正确的决断。

这就是吴邪的强大之处。

观察、思考、掏枪、开枪四个步骤环环紧扣，连贯一气，中间没有夹杂丝毫多余的动作，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在吴邪看清黑色荆棘是由那女人背后蔓延过来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敌人！

女人抬起头，杂乱蓬松的头发下显露出一双时隐时现的湛蓝色妖瞳。眼看子弹马上就要穿透其眼角膜，贯碎她的脑袋，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发展，晃动在她身后的黑色荆棘用比子弹更快的速度编织成一堵植物墙挡在她面前。

“真是夸张的防御方式。”

吴邪一边锁定目标一边往右移动，他绕过那面植物墙，从侧面再次发动攻击。

「砰！砰！」

结果那面植物墙也跟着移动，还是把子弹给拦截下来了。

“啧，这怪物一点都不好对付。”

吴邪和她保持着距离，不敢妄自行进，先前的试探只是知道了她的防御手段，然而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式，仍是个谜。

“怪物！不准你欺负妈妈！”

小茜忽然冒了出来，对吴邪大吼道，然后她展开双手站在那个被她称作「妈妈」的女人身前。

“听我说，小茜，那不是你的妈妈……那才是正真的怪物。”

由于小茜的乱入，不得已让吴邪这边陷入了被动，他本打算向那怪物扔瓶酒精，再用火焰将其烧死。但现在吴邪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样做的话无疑也会让小茜受到牵连。而令吴邪更为忐忑不安的是，他怕自己一旦轻举妄动搞不好就会刺激到那怪物，惹得那怪物立刻去伤害小茜。

“妈妈才不是什么怪物！妈妈就是妈妈！妈妈永远是小茜的妈妈！”小茜情绪变得更加激动起来，一步也不退让，死死保护着身后的女人。

“小茜……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坚持叫她妈妈，但我希望你能认清一点，人类才不是仅靠一个脑袋就能活着的生物！”

没错，她不是人类，绝对不是！在吴邪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这么认定了。因为她除了头，浑身几乎就只剩下黑色荆棘。

不可否认，这怪物外形的确和人类颇有几分相像，但那无疑也是由荆棘构成的形状，里面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五脏六腑！

那她正体到底是什么？

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她就是货真价实的亚魔人。

“骗人！骗人！妈妈从未伤害过小茜，妈妈也从未离开过小茜……所以妈妈才不是什么怪物！你骗人！你在骗人！”

“那小茜你回答我，你身后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名字！？妈妈的……名字……名字……名字……”小茜缓缓垂下双臂，口中一直在反复念着「名字」。「妈妈」到底叫什么？她抱着脑袋不停摇晃，想要努力回忆起那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名字」，然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我再问你，小茜。她有像我们这样正常的对话过吗？她有叫过你的名字吗！”吴邪见小茜心里有了动摇，不放过机会，拿出更具说服力的说辞继续对她穷追猛问。

“小茜……妈妈……”小茜终于摇摆不定，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女人，盼望能从这位「妈妈」口中得到能够粉碎吴邪话语的答案，可身后的「妈妈」一直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太奇怪了吧。这种连双方名字都不知道的关系，怎么可能是母女！醒醒吧，小茜，给我看清现实！她不是你的妈妈！她是怪物！是这个终焉末世中最危险的亚魔人！”

“呜啊……呜呜……呜哇哇！你骗人！你一定是在骗小茜！妈妈才不可能是怪物！呜呜呜……呜哇……”吴邪的话成功戳中了小茜最为薄弱的心理防线，让她多年在心里建立的堡垒一下子就土崩瓦解。

小茜嚎啕大哭起来，四周的黑色荆棘也在此时全部开始躁动。

见那亚魔人突然有了动静，吴邪立马冲过去抱住小茜就往后撤，不料那些黑色荆棘早已在他身后化作植物墙，将去路封锁。

“啧，烦人。”吴邪朝黑色荆棘上扔去一瓶酒精，准备用一发子弹点燃，自造一条出路时，他却被从身后突如其来的绿色手臂紧紧钳制住身体，动弹不得。

“够了！住手！”

这……

吴邪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妈妈……妈妈！”小茜听到那声冰冷的呵斥，眼泪戛然而止，反倒在脸上表现出说不尽的高兴。

“人类啊，我本非什么好恶之徒，亦不喜爱杀戮，所以无意与你们针锋相对，我只想找一处净地修养，但如果你们意图伤害我的孩子，那么我对你们的这份宽容将毫不留情转化为世间最强烈的杀意，可懂？”

“你真的是亚魔人吗……”

“愚问。”

“这倒挺稀奇了，亚魔人居然会开口说人话，而且还能对答如流。怪物！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只是稍微比其他同胞们活得略久罢了，故而知识多那么一点点。”

“好吧，既然你我能用言语沟通，那就方便多了。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争斗之类的事情，总觉得好麻烦。那我也就明说了吧，你为什么要收养人类？以你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小茜是人类！”

“小茜千真万确是我的女儿。”

“鬼话！亚魔人怎么可能生出……”

看见那植物亚魔人打开自己身体后，吴邪表情和语言瞬间就凝固住了，包裹在她里面的东西竟然是「白箱」！虽然这个「白箱」已经失去了作为容器原有的模样，以类似心脏的形状和她完美融合，但「白箱」中流淌着的绿色液体依旧看得一清二楚，她这一部分和人体结构很像，仿佛真得在做血液循环一样，十分微妙。

“原来如此，你说的‘生下来’是这么回事啊。”

吴邪恍然大悟，不再对「小茜是她女儿这件事」做任何反驳，毕竟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这逻辑或许有些牵强，但无疑小茜是从她体内里诞生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无心那家伙总说世界处处充满了神秘和惊喜，哈哈哈哈，现在我终于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他为什么对探究‘终焉真相’如此痴迷并乐在其中，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吴邪放开武器，表明自己现在毫无敌意，也不打算再强行带走小茜。本来他还抱有不少质疑，但如今全部都冰释掉了。原因很简单，小茜之所以能带着那份天真无邪成长到现在，大概全是这位富有智慧且采取中立态度的亚魔人功劳，倘若她想要加害小茜的话，在和「白箱」融为一体的时候就可以动手，直接把小茜当做养分供给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含辛茹苦将小茜呵护到这么大，显然是多此一举。

“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了，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你是位好「妈妈」，在这个狗屎一样肮脏的世界，还能像小茜那样吐露真心，会大声哭泣和大声欢笑的人类已经不多了。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照顾好小茜，有劳了。”

恢复自由的吴邪向身后的那位亚魔人鞠了一个躬表示致敬，打算就此别过。

“等等，睿智的年轻人啊，请留步。”

黑色荆棘轻柔地推动着小茜后背，让她跟上正站在门前的吴邪。

“人类该怎么在这末世活下去终究得由人类来教会这孩子。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将她留在身边了，那样只会害她失去翅膀，再也无法在外面的天空中翱翔。”

“这……”

“正如你能相信我一样，我也如此。在你身上能感受到人类的某种可能性。我希望你能带上这孩子，让她见见这个终焉末世，了解自己所处的真正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之后请让这孩子用她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

“妈妈……”小茜可能听不太懂自己「妈妈」方才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对现在的她而言里面蕴含的信息过于复杂，但即便如此，她从只言片语中还是能明白，「妈妈」要和小茜离别了。

“小茜。哪怕我们种族不同，哪怕我们完全不像，也没关系，你永永远远都是我最心爱的孩子。”

“妈妈！小茜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拼命加油做好所有事情，所以妈妈……不要哭呀！呜呜……不要难过呀！呜呜……”

绿色眼泪顺着那位亚魔人的脸颊一滴一滴缓缓流出，这比人类还要细腻的情感让吴邪再次感到诧异，使他对亚魔人的印象又有了极大的转变。

“我叫吴邪，请问怎么称呼？”

“科洛盖亚。”

“说实话，我很抱歉无法给你任何承诺。活在这末世，没人知道自己明天会以什么样离奇的方式死去，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自求多福。但有一点我是能确信的，小茜绝对不会比我先死。”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吴邪。”

“不客气，科洛盖亚。”

“去吧，希望的种子就应该埋藏在希望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才能茁壮成长。”

告别科洛盖亚，吴邪抱起身边的小茜，离开了房间。

这一刻。

谁也不曾料到……

谁也不曾想到……

这一大一小奇妙的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瞬间，名为“终焉”的命运齿轮竟才真正开始转动，将整个末世引上了一条混沌和黑暗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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