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恶魔,这是在人类的宗教学中一直对立着的两个物种,拥有纯洁的羽翼,一心向善的天使,和拥有漆黑犄角,满腔欲望的恶魔,他们在这千百年的历史以来,一直都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让各自信仰他们的人为之着迷。
但是,现在,摆在墨夜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另类,既拥有着属于天使的纯白,同样也拥有着属于恶魔的漆黑,眼前的这尊雕像,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在雕像底部的【Judas&Santa】的字样此时倒映在少男和少女的瞳孔中,显的格外醒目。
“Judas?若语,这个单词代表的意思是犹大吗?”
看着眼前这尊雕像上铭刻的字样,墨夜皱了皱眉头,少年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份不确定,急急忙忙地想要找旁边同行的女孩确认自己的猜测。
“小哥您说的没错哦,这个单词的确是代表犹大的意思,准确的说,就是那个背叛了主的使徒犹大。”
“嗯?”
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花若语那个银铃一般好听的声音,此时就在墨夜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男性特有的带着磁性的嗓音,与此同时,和这阵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声波带着有规律的震动,以特有的频率在这间礼拜堂中传开。
“您是?”
迅速地回过头,墨夜的眼中带着些许疑惑,进入视线中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布道服的消瘦身影,一个男人此时带着一只单边眼镜,脚下踩着厚厚的皮靴,胸前挂着的银质十字架正随着步伐不停地晃动着,看起来,这正是刚才那阵清脆金属声音的来源。
“啊嘞啊嘞,看来我这个毛病还是没改过来,又没做自我介绍。”
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男人突然在主讲台那边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微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对着墨夜这边笑了笑。
“不过我想现在再做应该也来得及,我叫亚伦·科斯米斯基,是这间礼拜堂的布道牧师,小哥您叫我亚伦就好了。”
伸出自己的右手,在头顶一片阳光的沐浴下,男人的面容变的有些模糊,无数的光柱在此刻从头顶的天窗中落下,然后如同瀑布一般倾泻在男人的身上,仿佛带着一圈神圣的光晕,此时这个名为亚伦的牧师所在的场景,和刚才花若语在脑海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亚伦牧师吗?您好,我们是来旅游的学生,擅自就进来应该不会打扰到您吧。”
急急忙忙地朝前方伸出自己的手,墨夜在礼数这些方面一直做的很到位,轻轻握住亚伦递过来的手,墨夜只感觉的到一阵粗糙,似乎在指关节处还有几个老茧,眼前的这个牧师,看上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瘦弱。
“哈哈哈,当然不会,倒不如说能看见你们这些年轻而又纯洁的灵魂能在这里接受主的恩泽对我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快乐,啊,光是这样说说就开心的想要颤抖,真是失礼。”
“呃,虽然说法有点奇怪,但是我似乎能明白您的意思。”
“嘿嘿,您能明白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因为我说的这些怪话让您把我当成变态就不好了。”
使劲地拍了拍墨夜的肩膀,亚伦牧师说完这句话后就收起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挂在脸上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男人稍稍转过身去,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雕像后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墨夜身上。
“小哥您对犹大感兴趣吗?”
外面的秋风卷起一片火红的枫叶,然后带着这片赤红划过蔚蓝的天空,位于不远处的大广场那里,游人的喧闹和白鸽飞行时翅膀的拍动声混合在一起,将此时这间冷清的礼拜堂衬托的格外寂静。
“呃,感兴趣也算不上吧,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尊雕像会做成这种模样,因为他在这里实在是很特别。”
挠了挠自己的左边脸颊,被眼前的这个牧师这样看让墨夜觉得很不舒服,少年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拉开一些距离,试图不让气氛变的那么尴尬。
“您说这尊雕像很特别吗?这个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哦,因为犹大这个使徒在主那边也显的很特别。”
对于少年的小动作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在意,亚伦耸了耸肩然后整个人全身靠到主讲台上,男人双手插在布道服的口袋里,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正经。
“比如?我刚才似乎也听到了您说背叛这两个字,犹大这个使徒是个叛徒吗?”
“何止是叛徒,甚至可以说是敌人也不为过。”
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亚伦脸上的表情此时变的有些无奈,眉头紧锁着,似乎并不想回忆起脑子里有关于这段信息的记忆。
“犹大他是让主殉难的最大的罪魁祸首。”
“呃,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十二个使徒每一个都对耶稣他充满敬意。”
“以前的犹大的确是那样没错,但是即使是使徒也总会有成为魔鬼的一天,谁又能说的准呢?”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亚伦牧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尊天使和恶魔合二为一的雕像,嘴角的笑意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嘲讽。
“其实主已经给过犹大很多次机会了,即使知道他背叛者的身份,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排挤他,在对待犹大的时候,主一向都是公平的。”
“公平?”
“对啊,在最后的晚餐之前,按照古犹太人的习俗,主人要亲吻每一个宾客,这项权力,犹大他和其他使徒一样同样享有,在开席前,主会为每一位使徒洗脚,犹大同样也没被排除在外,甚至到最后依次使用圣杯的时候,犹大也如愿分得了主的恩泽,从始至终,主对于他手下的这些信徒都是公平的,也不知道犹大为什么会在那次晚餐之后对主怀恨在心,要将他的命出卖给那些可恨的罗马人。”
阳光此时在狭小的礼拜堂内静静流淌,暖洋洋的温度洒在墨夜和亚伦的身上,让人觉得一阵温暖,年轻的牧师在讲述到自己的主的宽宏大量时,脸上的那份骄傲与自豪浓郁的用手挥都挥不开,此时此刻,头顶的阳光和男人口中的主的恩泽一样,无私地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世界上的所有人。
但是——
除了一个人,在这样的阳光下依然感觉到浑身冰凉的只有一个人,她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看着旁边的那个半身天使,半身恶魔的雕像出神,一对拳头紧紧攥着,看上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唉,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他,可能主就能留下更多的恩泽给我们了,真是可惜。”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惋惜什么一样,亚伦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头顶的阳光在此刻开始收束,最终将一片阴霾投射到这个礼拜堂的中央。
“【Judas&Santa】,犹大和撒旦,这个名字来源于《约翰福音》,使徒约翰曾经说,他看见了犹大的心中住着一个名为撒旦的恶魔,现在看来,教会会给属于犹大的雕像这样一个形象,并配上这样的名字也算是对后世的一种告诫吧,人心,有时候真的是最可怕的东西。”
“告诫?告诫什么?告诫众人没有听从那个主的指示?”
一阵银铃般的好听声音在此刻突然响起,说话的声音带着回音,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一直回荡,亚伦循声望去,很快就发现了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花若语,少女此时已经抬起了头,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愤怒,死死盯着这边的亚伦牧师。
“这位小姐,我不是很明白您所说的话的意思。”
双手依旧保持着插在兜里的姿势,亚伦皱了皱眉头,随后左脚往身后一蹬,整个人立刻就离开了一直靠着的那个主讲台,缓缓朝着花若语的方向迈开脚步,躲在男人单边眼镜下的那只右眼此时有一丝寒意。
“我说我不明白教会到底需要用犹大来告诫我们什么。”
此时也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花若语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脑后的那根血红色的发带很快就随着摆动的动作开始了有节奏的移动,少女的视线直接迎击向亚伦那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态势。
“我,不觉得犹大有做错什么!”
“呼!”
门外的秋风似乎又加大了一些,已经能够听到明显的风噪声,礼拜堂内的气温在花若语的话音刚落后瞬间就降了几度,让人感觉到一阵不适,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逐渐蔓延,最终攀上在场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没做错什么?”
过了许久,亚伦终于作出了自己的反应,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度,男人昂起自己的下巴,脖子上的那枚银色十字架随着男人说话的动作一直在放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背叛主,让主因此丧命,让同伴饱受痛苦,使所有的信徒承受这样的悲痛,即使这样,小姐您也认为犹大没有做错什么吗?”
“原本就是敌人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对不起,您说什么?”
如同被电流穿过一般,听见花若语的话,亚伦牧师的动作突然就僵在了原地,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眼前的这个少女,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从男人的口中,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苍白的话语。
“怎么?不信?”
同样昂起自己的脑袋,花若语的语气平淡无比,就像是将一段既定的事实摆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一样,冷静的诉说不给人一点反驳的余地。
“简直是一派胡言,没有证据的信口开河您让我怎么去相信?”
“《约翰福音》,第六章,五十三节,【你们若不吃人子的人,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
“嗯?这是——”
亚伦本来还想再往前走一步,但是很快,花若语说出的话让男人再次没办法动弹,眼神中带着惊讶,男人此时看向少女这边完全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们那个伟大的主在迦百农的会堂里关于永生的生命之粮的讲论上发表的讲话。”
“我当然知道这个讲话,所以您在这里说出这段话是想要证明什么?”
“既然你知道这个讲话,那你也应该知道在那之后犹大都做了些什么吧。”
“在使徒中散布不利于主的言论,在公众面前公然对主的讲论发出疑问,甚至还去煽动各个使徒之间的地位之争,这个家伙在那之后让使徒的名号彻底蒙羞!”
顺着花若语的话语,亚伦很容易就说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故事,犹大的行为在这个年轻的信徒看来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男人此时的情绪已经有几分激动,一双眸子注视着对面一脸平静的花若语,还带着几分血色。
“那下一个问题,犹大在这个讲话之前都是怎么做的。”
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花若语的淡定和一边情绪激动的信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孩那双水蓝色的眸子中此时透出来的只有一下望不到头的冷漠。。
“之前?之前他和其他的使徒一样,敬神,爱神,信仰神,作为一名合格的使徒,这是他应该做的!”
“所以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在那个讲话之后有这么大的转变吗?从一个敬神的信徒变为一个想要弑神的背叛者,你觉得是什么让他有如此大的转变?”
“唔!”
似乎一下就被花若语的问题噎住一般,亚伦的动作一下就僵在了原地,花若语的这个问题直切要害,的确,他们这些信徒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过为什么犹大前后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从一个神的信徒转变为一个恶魔的走狗,这种突然的转变根本就不正常。
“看来你们都没想过啊,那还真是讽刺,原本的英雄落得这副下场,也不知道当初的犹大知道这种事情会怎么想。”
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花若语皱了皱眉头,随后就将视线挪到另一边的犹大雕像上,半身恶魔那个狰狞的面孔此时在阴影的衬托下,更像是在悲伤地哭泣。
“英雄?您…到底…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犹大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可能,他只是一个叛徒!”
“不,其实准确来说,拥有叛徒身份的是你们才对,只不过你们背叛的是整个人类,而犹大他在那次生命之粮的讲话后,决定为整个人类而反抗,这才是英雄。”
“我们是叛徒?”
“你们口中的那个主从来就没有打算解救这个世界上受苦的所有人,你没发现吗?”
“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辞,不要在这种神圣的地方说出这种话!”
突然怒吼出声,此时的亚伦已经变的有些歇斯底里,男人捂着自己的耳朵,企图拒绝接受花若语说出的话语,但是这样的行为最终只是一种徒劳,恶魔的低语无视掉了任何物理上的阻碍,直达灵魂的最深处。
“不食人子之肉,不喝人子之血,就无法得到永生,这句话意味着,不信奉基督,没有受到基督恩泽的人等于失去永生希望,这样的说法,终究代表的只是你们所信奉的那个神的利益,而非这世间所有人的利益。”
“住嘴!”
“犹大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决定为了世间所有人的利益去反抗,最终贯彻自己的信念而死,这样的人,在追求与反抗的路上高傲地活完了自己的一生,结果到头来,还要被你们冠以叛徒的骂名,真是可悲。”
摇了摇头,花若语没有去管面前这个男人的反抗,依旧把自己的要说的话给说完,少女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视线中的一切,冷漠的眼神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不要再说了!神一直都愿意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幸福,你所说的话,都是恶魔的蛊惑!”
“受到真正的恶魔蛊惑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信徒而已,在我看来你们可悲而又可怜,被神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完全不自知,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
终于,花若语的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亚伦此时只觉得四肢麻痹,然后身体迅速瘫软下去,男人跪坐在地上,瞳孔显的有些涣散,过去这么多年的信仰在今天花若语所说出的真相面前完全崩塌,完全找不出任何有理由的依据来反驳眼前这个女孩,面对这个正在进行着恶魔低语的少女,年轻信徒的信仰不值一文。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哀求的声音带着呜咽,一道闪亮的泪痕从男人的眼角缓缓滑落,头顶的阳光此时再也没有露头,覆盖在男人身上的只有无尽的冰冷。
“看来是我多话了,但是我觉得应该在这里给这位英雄正名,反抗从来就不应该算是一种错误,也不应该得到告诫,犹大的这种反抗在我看来是一种壮举,我很憧憬也很羡慕能够作出这种行为的人。”
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太过分,花若语撇了撇嘴,然后朝着地上的这位牧师深鞠一躬,少女在原地缓缓转过身,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投向门外,此时此刻,这间礼拜堂内的阳光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阵刺痛皮肤的冰冷,但是至少,在大门的外边,阳光依旧温暖。
“您…到底是谁?能够准确说出各种福音的内容,还知道这种不为人知的真相,你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
亚伦抬起头,看向头顶布满云层的天空,满腔的郁闷最终也只能汇聚成这样一句疑问,说话的声音很微弱,但是意思还是准确的传到了花若语这边。
“我?”
在门口停下脚步,此时的花若语距离门外的阳光仅仅一步之隔,稍微思考了一下,少女便回过头来,脸上没有温度的坚冰此时已经融化,摆在花若语脸上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过和犹大一样是个命运的反抗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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