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5 天局

冬眠装置的指示灯亮了起来，绿色的荧光点燃了带有许笙体温的银色金属棒。

按照之前从会长那里得到的信息，这个地下人体改造场会发生一次猛烈的爆炸——而他们正是从废墟中挖掘出了与马里亚纳号上相似的冰块，并且判定里面也有一个外星生物。

如果根本没有什么外星生物呢？如果这个冰块是被许笙自己创造出来的呢？

如果......那个冰块里冻结了一个即将凋零的生命呢？

许笙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迅速衰竭了。它们跳得越来越缓慢，许笙的视野也黑了起来。

“我命令你活下去啊！！”他咆哮着将冬眠棒的借口一寸寸下移，而它的目标正是躺在地上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叫诺亚的女孩。

但他的手却被谁给抓住了，再也没法前进一寸。

许笙一脸不敢置信地将头偏过去，只看见了灿烂的金色眼瞳。黑色的连衣裙就像是，一朵黑色的玫瑰盛开在地狱里。

“都说了别乱来了。”熟悉的声音让许笙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他再也说不出话了，无力的眩晕让他瘫倒在了地上。

——你应该正躺在我的面前。

诺亚确实躺在他的面前，但另一个诺亚也确实站在他的面前。

狭窄了的视野中，他模糊地瞥见那个不知为何出现于此的黑色连衣裙女孩。女孩蹲下身，用温热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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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昏沉逐渐被驱散了，许笙悠悠醒转来。

时间的涡流在旁边缠绕着，光和影子编织着梦。。

被无数次拉进幻境的经验告诉他，这百分之百是一个幻境。

开玩笑，他许笙是谁，就算有一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着身子缩在大床上，千羽趴在一边等着他去采摘，他也会淡定地推开千羽，默默点燃一根烟：

“假的，都是假的。”

从金色的光芒缠绕之处传来一声柔和的女声：“嗯，其实我也很想对你这么说。”

黑色的玫瑰从涡流的深处开放，那个女孩一步步朝许笙走来。

许笙呆滞片刻。

他从那个女孩的眼睛里看见了整个时间涡流——然后又从女孩眼中的时间涡流再度看见了女孩本身。

“你是......诺亚？”许笙迟疑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是不是。”女孩抬起一只手，时间涡流也随着扭曲，“我来自被你扭曲了的世界线，而我的义务是让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又他妈怎么了？我随便想让一个人活下去就又惊动了苍天？就因为你存在的那条世界线多么黑暗多么反人类？”许笙终于忍无可忍了，“别人告诉过我，我是什么悖论机来着......如果是的话，即使你是一个悖论，我又要让你活下去！！”

女孩握住许笙的手：“没人能那么自私。你看起来像是要被玩坏了的样子了。”

“对！！我他妈早就被玩坏了！！”许笙甩开诺亚的手，失去全部力气般地后退两步，“我他妈早就被玩坏了啊！！”

他满脸都是狰狞和恐怖，像是快要饿死的追逐兔子的野狼，又像是被快要饿死的野狼追逐的兔子。

他跪在地上，把头埋到自己的手上咆哮。

“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次痛苦......那么多次绝望......我都挺过来了。”他的声音竟然异常平静，但那种平静完全是被逼上死路的绝望。

“最后你竟然告诉我，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不能这么做？”他再度像只野兽一样呜咽起来。

“我不接受！！”许笙暴怒朝着头顶吼道，“去你的天注定！！去你的老天爷！！我就是要拿着我自己当棋子和你下棋，下到你认输为止！！”

“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诺亚半闭上眼，微笑起来，“好歹也听一下我的话吧，好歹我也是你的哥哥或者姐姐吧？”

“这可由不得你，”许笙停下咒骂，大口喘气，“我说了，你必须活下来。”

“没有人能够让一切沿着他所期望的路线发展，从来都没有，”诺亚慢慢蹲下，抱住许笙，“那样的人已经不是人了，那样的人是暴君，是怪物。一个人只有经历了痛苦才会长大，遗憾从来都不需要去改变。”

许笙沉默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我认了。所以请告诉我，在你的那条世界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炼金学会破解了我DNA序列中的部分密码，找到了通往贤者之石的道路，”诺亚也站了起来，“就是这么简单。通往贤者之石的道路既是通往破灭与死亡，找到了那条路就是找到了潘多拉之盒——”

“我他妈才不管你打开哪个盒子呢！！”许笙冷不防狠狠抓住了诺亚的手，像个死小孩那样嘶吼，“我才不相信命运呢！别特么想逞英雄做好事！你必须跟我回去！！”

时间的涡流突然碎裂开了，无数的黑色触手从虚空之中贯出，将许笙牢牢地缠住，把他向漆黑的裂缝之中拉去。

大风吹起，诺亚的裙子和一头黑发都在风中飘扬。

“你......”许笙拼尽全力才勉强站立在原地。他拉着诺亚的手腕，仿佛那就是他的世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离开。

黑色的羽翼从诺亚的背后张开，她那双忧郁的金色眼睛中泛起了一丝泪花。

“还不明白吗？存在我的世界必定会毁灭，因为贤者之石会终结掉一切，包括你在内。”

“在看见贤者之石的时候，我也看见了整个时间涡流，”诺亚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于是我体内属于方大同的堕天使DNA序列被赋予了活性。”

“你......在操控因果？”

“加上暂时。贤者之石的力量部分地流入了我身体内，但我大概不能在时间流中保持【自我】很久时间。”诺亚向前走出一步，轻轻地吻了许笙的额头一下，哭着笑了起来，“所以，让我这个伪造的神来保护你吧。”

眼泪积攒在许笙的眼眶，但被强迫着不往下流。。

许笙渐渐向后滑去，最终，他只能勉强抓住诺亚的手，十指相扣。

“求求你......跟我回去......”

许笙的手被松开了。他像只断线的风筝向后飘去，泪珠凝在了半空。

他只能看着诺亚离他越来越远，那个黑色连衣裙女孩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混账！”诺亚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竟然是异样坚毅，就像是许笙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给我记住了！！下级的人保护更加下级的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矩啊！！”

时间的涡流之中，终于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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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炼金学会的地下室-

温度越来越高的储藏室中，亚当斯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了。

电脑已经快报废了，再这么下去，再次打开时间裂缝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抱着那块冰块，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躲避着骇人的高温。

“求求你快点化......我宁愿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一辈子——”

哗哗的水流让他有些懵——但亚当斯很快反应过来，他的使命快要结束了。

他踩着发烫的地板嗷嗷直叫，但冰块融化的冰水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根据许笙的剧本，接下来会有一个心脏炸裂的妹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亚当斯点开电脑上的应用，准备随时打开时间裂缝，将回收的金属棒扔回裂缝对面的马里亚纳号上。

冰块终于融化完了，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什么妹子。

“接住。”许笙靠着没有融化完的半块冰块坐下，满脸泪痕。他将那根金属棒朝亚当斯扔去，亚当斯忙不迭地接住。

“诺亚啊......你修改了我写下的剧本啊......”许笙苦涩地笑了，“哈哈哈......终究还是苍天胜我半子......”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另一个诺亚会把他给冻进休眠装置制造的冰块里——

时间线因此被导向了诺亚的【死】。在这个世界里，那个叫诺亚的女孩会直截了当地死在纽约城的地底。

“苍天胜我半子......”

地板猛烈震动起来，亚当斯也没空管许笙了。

他按下了电脑上的ESC键，终止了“抓娃娃机”的程式。银色的金属棒化为金色的光点，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马里亚纳号上。

炽热的岩浆融化了天花板，滚滚倾斜下来。

亚当斯回头看了眼坐在冰块旁的许笙，那家伙竟然还在苦涩地笑着。

在高温即将吞噬一切的时候，裂缝合拢起来。一切都安静了，只有岩浆在这毫无生机的世界里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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